长月为觞

终于，有那么一丢丢丢丢的感情影子啦~

第八章  风动

“轰——”又一块巨石粉身碎骨，在那之前，叶修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掠起，于毫厘之间躲过了这一击。

“靠！”烟尘中，有人狠狠骂了一声，“叶修你要不要脸的，有本事正面上啊躲躲闪闪算什么好汉！”

“好啊，那你也乖乖站着不动让我打两拳呗？”

黄少天抹了一把脸，汗水与尘土混在一起，如花脸猫儿一般，看上去狼狈得很，可他却精神十足，锐气不减，“呸”了一声，咬咬牙，手中长剑一转，再次飞身而起，直奔那好整以暇的男人杀去，“你给小爷我看剑看剑看剑！看我逆风刺三段斩银光落刃剑影步我不捅你个窟窿我就跟你姓！”

“那感情好，”叶修十分认真地点头，“就这么定了吧，叶少天。”

“滚！”黄少天手中长剑泛起淡蓝光芒，剑势斐然，直冲云端，纵然隔着好几丈，叶修也能感觉到那磅礴剑气，森然如冰霜逼至，转眼已在眼前。

叶修眼底藏着一丝淡淡的怀念，手上动作却是毫不迟疑，这回他也不躲了，就这么立在半空，右手伸出，并指如剑，虚划一圈，一个银色护罩就已成型，正对这那汹汹剑势，挡在了他的面前。

电光石火之间，黄少天剑势已成，叶修防御也都做好，却忽然“哟”了一声，带着几分意外，猛地转身，伸手在身前一挡，只听“啪”的一声，他手臂顿时一沉，一柄折扇重重地打在了他小臂上。

“我说大眼儿啊……”

王杰希可不是黄少天，从来不说任何废话，尤其是在打架的时候。叶修他话才出口，那折扇猛地打开，扇面如刀子似的直划向他的脖子。叶修往后一仰头避过，那折扇又倒了回来，直扇向他面门，看上去就像要给他个大耳刮子似的。

可叶修是谁，当然不会被扇到，抬手直接一挡，架住王杰希手腕，王杰希脸色不改，手指一动将折扇合上，又一松，扇子便直接落了下去，空出来的右手向下，反过来牢牢抓住了他的腕部。而左手则向下一抄，稳稳地接住了扇子，顺势朝前一戳，直取叶修胸腹。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叶修刚要躲闪，后背黄少天已经逼近，看着这边打斗的情形，剑势一变，那澎湃之力顿时收了个干净，长剑雪亮，轻轻一颤，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从后面划向他的脖子。

还是这么会找机会啊……叶修心中感慨了一句，面上却是不慌不忙，顺势腾身而起，双脚后踢，迎上黄少天的剑，同时左手立掌如刀，狠狠下劈，正正地切在王杰希的折扇之上。

刹那间，三股力量交错纵横，针锋相对，黄少天咬牙，王杰希皱眉，唯独叶修露出一丝微笑，刹那间，压倒性的力量自他身上迸发，瞬间席卷了两人——

“想打赢哥，再练两百年吧。”

一瞬间天旋地转，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去，却在下一刻踏上实地，周围凉风习习，鸟鸣啾啾，正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子虚山。

屋前的院子干净整洁，陪伴他们十多年的梅花桩依旧稳稳地立在原处，那棵梧桐树似乎又茂盛不少，刚刚他们打得天地变色的幻境已不复存在，唯有一身的汗水与疲惫在提醒着他们，一切都是真的。

当然，这同样也意味着，作为幻境主人的喻文州认为已经分出了胜负，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

这也还意味着，他们这一局，又输了。

黄少天与王杰希满头是汗，显然累得狠了，微微喘息着对视一眼，也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总有一天，他们能打赢的！

在他们不远处，叶修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点没有大战之后的疲惫之态，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走到自己的躺椅边上往下一趟，悠闲得叫人牙痒。

另一边，梧桐树下，喻文州正与自己下棋，只转头看了他们一眼，也不评价，只问道：“累了么？”

两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叶修就已拖长了调子，懒懒道：“年轻人有什么好累的，多打打有好处，不像我老人家，一场架打完腰也酸背也疼，也没个人来给揉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哟……”

喻文州不会理他，王杰希不想理他，唯有黄少天一听这话立刻跳了起来，一面嚷嚷着“你少装了”，一面一溜烟儿地跑到了他旁边，也不管脏不脏的，直接盘腿在地上坐下，“叶修你老实说，这次有没有出全力？”

叶修瞧着他，刚刚二十出头的少年看起来就像在泥地里滚过一圈，从头到脚全是灰土，可那双眼却始终明亮又通透，如那匣中宝剑，随时可以变成夺命的冷光。

心底有个地方软了下去，叶修笑笑，伸出手在他头上狠狠地揉了一把，语气一如既往的欠扁：“当然没有了，对付你们这俩小屁孩，还用得着全力？”

“我靠叶修你别摸我头会长不高的！”黄少天挣扎着打掉他的手，熟门熟路地伸手摸了摸，从他怀里掏出个果子，“咔嚓”一声咬下去，含糊道：“我问你啊，我那一招……”

两人开始说起方才比试的情景，王杰希正准备过去，忽然听见了喻文州的声音：“杰希。”他回头一看，只见喻文州坐在梧桐树下，冲他微微一笑，“你来。”

他果断地脚步一转，朝那边走去。

桌上摆着棋盘，盘上黑白纵横，厮杀正酣，王杰希在他对面坐下，才扫了一眼，喻文州已经递上了杯子，“喝点茶吧。”

“多谢小师叔。”

喻文州手撑在桌上，拖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喝茶的模样——先是轻嗅，然后抿一口，随后才喝，喝也只喝一半，随后就将茶杯放回桌上。

王杰希抬眼就看见喻文州这般盯着自己，顿时显得有些不自在，轻轻唤了一声：“小师叔？”顿了顿，又问道：“在想什么？”

喻文州瞧着他，忽然笑了起来，眼睛眨了眨：“我在想，你这样一口一个小师叔的叫着，好像我很老了似的。”

喻文州生就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跟狐狸似的，天然就带了几分狡黠。他这话一出，王杰希就是一愣，看着他的眼睛，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的人十数年来从未改变，依然是初见之日那年轻的模样，也许再过几年，自己看起来就会比他还大了，甚至几十年过去，说不定等到自己老去之日满头白发……

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得心慌，王杰希有些着急地开口，“小师叔……”话一出口，他便自己卡了壳，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便在此时，另一边传来黄少天的声音，少年声音清朗，满是兴奋：“师兄！师兄师兄！听说有很多仙子都喜欢你，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啊？”

被解了围的王杰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听到他的问话，突然就怔住了。

喻文州也愣了一下，目光依旧在王杰希身上停了一会儿，片刻后才转过头去，微微抬高了声调：“你们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没有没有啦！”黄少天盘着腿坐在地上，笑嘻嘻朝他摆手，“老叶说，你原先可受人喜欢了，看上你的仙子姐姐，能绕着咱子虚山排两圈呢！”

喻文州也笑眯眯地回他：“我现在也很受人喜欢呀。”

少年不知情愁滋味，一说起来满脑子都是风花雪月，兴致高昂，追问道：“那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嘛！快说快说！”

属狐狸的喻文州怎么可能就这么告诉他，目光一转，看向旁边看戏的叶修，毫不犹豫地拉他下水，“你怎么不问问你大师兄？他身边可是长年伴着仙界的第一美人哦。”

“咦？还有这种事？”黄少天立刻转移了目标，一把拉住叶修手臂，急道：“你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什么第一美人，那是谁是谁是谁！老叶你太不够意思这种事都不跟我们说快点老实交待！”

“啧……这心脏的……”叶修冷不防被拖下水，瞥了喻文州一眼，又被黄少天吵得头疼，只好举手投降，“好了好了好了，你别吵了我说还不行吗……别听你师兄胡说八道，那是我妹妹……”

黄少天十分冷静地打断：“话本里说，所有奸情都是打着兄妹旗号开始的。”

叶修：“……”

成功脱身的喻文州心情好极了，视线悠悠落回王杰希身上，却发现他微低着头，目光落在棋盘上，可双眼却带着几分茫然，不知心思跑到了何处。

他愣了一下，心思一转，不由得放柔了声音，轻轻唤道：“杰希，在想什么？”

梧桐叶飘飘洒洒，打着旋儿下落。王杰希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温和浅笑的喻文州，他的眼睛仿佛一潭深水，看似平静还泛着波光，可却深不可测，稍一不慎，就会陷入无底深渊，再也挣扎不出。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王杰希迷迷糊糊地想，风势忽然大了一些，喻文州鬓边的一缕黑发一下子被吹得扬起，王杰希下意识地伸手，可刚刚伸到一半，风势骤止，他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顿时僵在原处。

两人四目相对，喻文州眼底带了几分询问之意，王杰希心中一跳立刻回过神来，恰好又有一片梧桐叶悠悠飘落，他连忙一抓，有些狼狈地掩饰过去，“那个……有树叶。”

喻文州了然，笑了笑，“不妨事。”他指了指棋盘，“陪我继续？”话是问句，可被他说来却带着几分笃定，好像根本没有想过王杰希会拒绝。

事实上也的确不会，琴棋书画等风雅之事，喻文州曾细细地教过他与黄少天，奈何黄少天太过好动，和书房里的玩意儿比起来，更喜欢缠着叶修跟他比试、或是听他讲讲外边的奇闻异事，于是就只有王杰希能陪他。王杰希是能静得下来的性子，对此也大有天赋，多年下来，论起棋力，也能在他手下占个四成胜算了。

两人闲坐对弈，旁边传来叶修与黄少天叽叽喳喳的声音，王杰希有些心不在焉，看着眼前的棋盘，不禁有些心浮气躁，勉强走了两步，抬眼看见喻文州凝神思索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小师叔……有心上人吗？”

把玩棋子的手一顿。

似有滔天波浪横扫那平静水面，喻文州的眼神一瞬间亮得可怕，惊雷闪电自九天之上落下，焚天业火燃遍四野，万物皆为尘埃。

王杰希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手心冒出了细密的汗，他紧紧盯着喻文州的神情，仿佛过了许久许久，又似乎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风停云住，万物复苏，喻文州忽然勾唇，轻轻地笑了起来，“有啊，”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完全不必在意的小事，看着王杰希，缓缓道：“他不止是我的心上人，更是我刻骨铭心的，唯一挚爱。”

似乎有什么在心上重重地砸了一下，王杰希有些微微的恍惚，欲要接话却又仿佛被什么哽住，目光匆匆垂下，看着那黑白纵横的棋盘只觉得一阵眼花，迷迷糊糊地落下一子，几乎同时就听对面的人轻笑一声，“你输了。”

棋盘之上，黑子困于一处，白色大龙两面夹击，围城之中，他已无路可逃。

正当此时，那边传来黄少天猛地拔高的声音，带着些心慌意乱的急切：“叶修你别满口胡说八道的想要转移话题！赶紧清楚说清楚说清楚！”

叶修躺在椅上悠哉得不行，看着他的模样，心中一动，“哟呵，怎么着啊小家伙，才几岁啊就老缠着哥问这些，”他刻意顿了顿，挑挑眉，“动春心了？”

黄少天一愣，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微红，有些气恼，又有些慌张，一着急那音量就控制不住地一路走高，一叠声道：“滚滚滚滚滚！你才是小家伙，还有谁动、动春心了！小爷那是看你这么吊儿郎当又臭不要脸的样子，为你的终身大事担心呢！你还不感动得痛哭流涕谢谢小爷说不定将来还能帮你撮合一把呢！”

叶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面红耳赤的模样，笑而不语，抬头看着那青天碧树，悠悠道：“是么，那哥的终身幸福，可就拜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