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为觞

大眼get新身份，然鹅……

第十三章  初入江湖

每一个少年心里，都曾有过仗剑天涯名扬四海的梦，梦里的他们能惩奸除恶，能结交豪雄，能看遍最高处的风景，能品尝最烈性的好酒，当然还有衣香鬓影蜂蝶环绕——白日纵马江湖道，夜来更有红袖香，绝色的美人必不可少，她们的温情与柔弱，将是英雄少年们最好的点缀。

这便是世人想象中的江湖。

黄少天与王杰希自然也不例外，但很快，现实就给了他们迎面一击，没有等待他们出手相救的美人就算了，他俩首先要面对的，是三教九流层出不穷的花样，让这两个生于大家长于深山的少年，彻底迷失了方向。

简单点说就是，他们在闯出自己的名头之前，首先得养活自己；再简洁一点的说法是，他们得自己赚钱。

在经历了酒楼一顿饭花了二十两银子、路边俩糕点给了十两银子、碰见个乞丐挥手送了五两银子等等一系列的事件之后，两位初出茅庐的少侠，在他们下山生活的第五天，没钱了。

天地良心，喻文州可是给他们准备了整整五百两当做路费的！

对此黄少天想得很开，一面吃着某某店铺的招牌糕点，一面拍着王杰希的肩膀，信心满满：“那话儿怎么说的来着，千金散尽还复来，没钱了怕什么，去赚呗！”

王杰希用毫不掩饰的怀疑目光看着他半晌，最终还是默认了，顺便也拈了一块，塞进自己嘴里。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们一边漫无目的地四处游历，走过了一座又一座的村庄与城池，一边想尽办法地挣钱糊口，什么替人跑腿送信啦、代人写书信啦、卖画卖字啦，甚至有一次他们去吃当地名菜，吃完了才发现手里钱不够，还被迫在酒楼里刷了两天碗……

后来黄少天甚至想着干脆去街头卖个艺试试，就算不能用法术，光用武艺也足够他们挣一笔吧，被王杰希坚决地、果断地、不容商量地拒绝了。

黄少天气得大骂说不是卖过字画吗再秀个武功又怎么了！王杰希冷冷道在幕后写写画画和到街上丢人现眼能是一回事？又不是猴子，还能让人看戏？

黄少天转念一想好像也是，他可是将来会名震天下的人，怎么能干这种事呢？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看着王杰希那张严肃得不得了的脸，盯着那双眼睛片刻，忽然又有了别的注意。

于是第二天，两人再次出发的时候，一人肩上扛了一杆幡子，一写“铁口直断，知古今秘事”，一写“天眼降世，观阴阳人间”——从此开始了他们的算卦生涯。

王杰希内心对此充满了拒绝，然，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们行走人间，许多法术没法使，总不能两手空空，只好破罐破摔，随黄少天去了。

江湖上的游方道士算命先生不少，大多有些年纪，也好让人信服，这如此年轻的后生倒也真是难得，便有些好事之徒特意找他们算卦问卜，原想看看笑话，谁料王杰希沉着严谨算卦从无落空，再加上黄少天一张利嘴说得天花乱坠，渐渐的便得了众人信任——自然，也得到了白花花的银子。

于是这档子看起来十分不靠谱的营生，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再后来有一次，他们在一座大城中给人算卦解惑，没两天就打响了名号，又过了两天，一位颇有名望的员外慕名而来，向他们求助。

原来是他家小公子不知怎的害了疯症，整日里胡言乱语，不过八岁年纪，却飞檐走壁上房揭瓦，不得已只好用铁链锁在屋中。请了无数名医，也找了不少和尚道士，皆是无计可施，如今听到两人名声，便来一试，看看他们能不能救救孩子。

这种事自然是义不容辞，两人立刻去看，才踏进员外府中就察觉不对，再一看到那孩子，就更是清清楚楚。不用开坛做法，也不必喃喃念咒，黄少天自虚空中召出剑来，三下两下，就将那附身的恶灵逼了出来。

那是一只刚刚得了灵识的猫，却被这小孩抓住，为着好玩竟折磨至死，它心中恨极，死后一点灵识便附身在孩子身上，要他不得安宁。

此事听来唏嘘，情有可原，罪不至死，可孩子也不能不救，王杰希并指虚画，结出阵法，送它轮回去了。

周围一众凡夫俗子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之前请来的种种高人，无一不挑选良辰吉时斋戒沐浴，还得备齐三牲祭礼，摆出偌大阵仗，这才肯念咒作法，却通通没有效果，如今这两个年轻人没有任何花巧三下五除二直接解决，比那些“高人”高出何止百倍！

于是感激涕零磕头谢恩，大摆宴席好吃好喝，金银礼物双手奉上——当然这些都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经此一事，他们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赚钱方法了！

既能养活自己，又能修炼法术，还能积德行善，两人从此定下心来，一面游历四方山川，一面替人驱鬼除妖，一个负责世外高人满口玄虚，一个负责解释说明普度众生。如此大半年时间过去，两人终于褪去了那些青涩与莽撞，对这人间种种，也能应付自如了。

对此黄少天十分满意，更不忘自我夸赞一番：“大眼啊，看看，看看！要不是本少当初想出这么个主意，咱们哪儿能这么悠闲这么轻松啊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啊！”

黄少天没有什么变化，笑容满面，大半年的风霜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痕迹，仍是当初的少年模样，依然自信、开朗又阳光。此刻，他们正坐在某座酒楼的二楼，桌上摆着各种菜品——虽然，他们已经可以不必依赖凡间五谷，然而身在人间，美味繁多，怎么能不尝试一番呢？

王杰希将那些聒噪只当耳旁风，理都不理，目不斜视地夹菜吃饭。他瘦了一些，下巴现出棱角，不知是不是这段时间装架子装出习惯了，眉眼间也多了点儿不怒自威的气势，与往日在山中的沉静内敛相比，倒颇有几分泰山崩而色不改的宗师气度了。

黄少天说话大多数时候是不需要人回应的，他一面哼哼唧唧地吃，一面叽叽呱呱地说，正眉飞色舞着，忽然后面楼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又急又重。两人动作齐齐一停，回头看去，就见一个方面大耳的中年男人扑通一声朝两人跪下了，扯着嗓子就开始嚷：“两位小神仙，求你们救救我儿子啊！”

一个时辰后，两人找到了那藏于深山之中的洞府，盯着外面 “黑风洞”三个大字，黄少天当仁不让，开始说话了。

“喂喂喂里面有没有人啊有没有妖啊有没有鬼啊！有的话赶紧给你黄少出来受死！什么不入流的小鬼小妖还学人绑票，有没有点儿追求啊，赶紧把那、那什么少爷来着？哦哦朱少爷给送出来，小爷心情好了还能饶你不死！我说你们这些妖怪啊真是越活越没水平，还黑风洞，黑风什么黑风，唬人也要严肃点好吗，取这么个烂大街的破名字你糊弄谁呢！怎么还没有人啊，赶紧的赶紧的出来好吗，别浪费时间，浪费时间就能逃过小爷的宝剑了吗？浪费时间就能跑得过大眼的破扇子了吗？不能的！所以你们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出来把事情解决了这样对大家都好嘛你们说呢！”

他话音刚落，洞中就传来一声怒吼：“谁在说话，找死呢！罗里吧嗦的，烦不烦啊！”

总算有个回声了，黄少天嘿嘿一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骂回去，忽然平地一阵风起，自下而上忽的卷过他二人，洞中有什么一闪，随即，竟然叮叮哐哐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动静，一群人乌压压地冲了出来，放眼看去，皆是些刚修炼不久的山野小妖，扛着不知上哪儿捡来的破烂旗子，咋咋呼呼地在山门外分列两旁，排开了阵势。

两人见状正要取笑，笑意还未挂上嘴角，洞中传来“呜——”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一股浓浓的黑气就涌了出来。

两人顿时收敛了笑意，神色一肃，对视了一眼。

别的且不论，单凭这个出场的架势，此妖和他们之前遇到过的精怪鬼魅就大不相同，看来不是个好相与的。

那黑气汹涌而出，在他们面前盘旋一阵，紧接着缓缓落地，渐渐地现出其中身形。

那是一个极壮硕的中年男人，手持一柄金环大刀，一看就是个土匪恶霸。他一出现，旁边小妖就开始摇旗呐喊，却也没个统一的口号，各说各的，一时响成一片，堪比十个黄少天。

那大汉自我感觉似乎还不错，哼了一声，手中刀一抖，目露凶光，狠狠盯着那两人，看着黄少天那细皮嫩肉就知道肯定是个初生的牛犊也是待宰的羔羊，再看看王杰希那一脸严肃架子倒摆得不错只可惜……

等等，那是——

男人死死盯着王杰希的脸，瞪大了眼睛，先是又几分惊讶，后来是不敢相信，再到最后，那壮得能抵他们两人的身子竟然微微颤抖起来，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恐惧之色，只听“哐啷”一声，却是不知不觉间，手中钢刀滑落，掉在了地上。

他如梦初醒，倒吸一口凉气，不等对面二人有什么反应，扑通一声，竟然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整个人趴伏在地，颤声道：“小妖不知星主驾临，冒犯星主，万死莫赎，还请星主赐罪！”

两人一愣，他身后的一众小妖也呆住了，不知道自家大王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面面相觑半天，不知是谁开了头，将手里东西一扔也跟着跪了下来。眨眼之间，旗子兵刃扔了一地，乌压压一片大小妖怪，个个夹着尾巴不敢抬头，跪在了他二人面前。

领头的男人身体还在颤抖，也许是听见了身后的动静，想起了还有这样一群小妖跟着自己，情急之下竟然抬起了头，看着王杰希，鼓起勇气，惨然道：“星主！小妖自知罪无可恕，只是这些小子都是刚刚化形，跟着小妖求个生计，从未害过人命——”他又重重地磕头在地，发出“咚”的一声响，“只求星主念他们年少无知修行不易，饶他们不死！”

两人被这阵势吓住了，本想着要好好打一场的，可谁也想不到事情怎么会发展得如此奇怪，只一个照面，就这么磕头认罪求饶命了？黄少天打量着面前乌压压的一片，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身子略偏，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王杰希，压低了声音，说话难得简洁：“诶，大眼，他叫的那个什么星主，不会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