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为觞

梦见了不好的东西，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第十八章   尘劫

店小二的大嗓门响起，算是把他们的神智彻底拉了回来。两人四下看去，只见外边已是漆黑一片，行人寥寥，店内空空如也，只有几盏灯烛，除了他们这里，别的桌椅都已收拾妥当，看来已是打烊了。

而他们居然就这么趴在桌上，一觉睡到了天黑。

“二位公子若是醒了，就去房间歇着吧，和你们一起的那位公子已经付过了钱，嘱咐小人一定要将二位伺候好了。”

小二热情的声音在耳畔响着，二人有些呆滞地点头，也不知道究竟听到了几句，就连黄少天都没有说话。

小二察言观色，看那模样，就猜这两人肯定还没醒过神来，也不再多说，只告诉他们房间就在楼上，便自己下楼去了。

待到他的脚步声消失不见，两人再次看向对方，烛火昏暗，彼此的神色都有些不太清晰，幽微暗昧，恰好掩住了那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黄少天神情有些恍惚，看着王杰希，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欲言又止好几次，梦中画面仍旧记得清晰，不断地在脑海中重现，战斗时的快意酣畅似乎还在他的血液里流淌，还有后来……不不不——他猛地摇头，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终于忍不住，十分艰难地开了口，“那个，大眼……你刚刚、刚刚有没有……有没有梦见什么……”

王杰希脸色也十分不好，大脑里乱哄哄的一片，好像被什么填满，又似乎出现了大片的空白。他记得梦中场景，记得梦中人的模样，甚至还记得那时的茶香，记得双手相握时那温软的触感，记得……回忆戛然而止，他合了合眼，看样子有些疲惫，声音干涩，却不答反问：“你……梦见谁了？”

黄少天是真的被什么吓到了，身子一抖，拳头猛地握紧，失声道：“果然你也……怎么会——”

王杰希似乎对这个问题十分在意，甚至连这事情的究竟都要排在后面，盯着他的眼睛，再次坚持问道：“你梦见谁了？”

“轰隆——”

回答他的，是天际的一声炸雷。

这雷声来得毫无征兆，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一声响过，紧接着又是一声，比方才的更响，似乎也靠得更近了。

黄少天一下子跳了起来，呆立片刻，那茫然失措的神情褪去，终于恢复了常态。一面快步走到窗边探头去看，一面嘀嘀咕咕，“没那么夸张吧，不就是一、一个梦吗，还能招来天打五雷轰啊？有没有搞错啊……诶，等等——”他忽然一阵心悸，身体僵了一下，觉得自身有什么东西似乎在与那雷声相应。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呆了片刻，有些机械地回头，眼神闪烁，看向王杰希，迟疑道：“这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王杰希低下头，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掌，感受到自己体内似乎有什么力量正在苏醒。他脸色严肃起来，抬眼看向窗外，缓缓道：“我们，好像真的撞大运了……”

“咦？不是吧，天劫？”

离这家酒楼两条街的另一家客栈中，正呼呼大睡的张佳乐猛然惊醒。以他的修为，十分容易地就分辨出这到底是什么，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啧啧有声：“哎哟喂我可得看看去，才一杯鸳鸯梦而已，这俩家伙梦见什么了，不至于吧……”

他语气轻快，非但没有半点担忧，反而是看戏的兴致更多一些。一面自言自语着，一面下床穿好衣服鞋袜，推开窗户看了看，身形忽然就化作了一道浅红光芒，消失在夜色之中。

城外二十里，一青一蓝两道光芒如流星般从天际坠落，显出王杰希与黄少天的身形。

他们为了不连累城中百姓，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立刻跳了窗户走人，一路跑到此处，四野无人，全是荒地，十分空旷，远处有片小树林，正是个绝佳的渡劫之处。

在他们头顶，黑云翻涌，越压越低，轰隆闷响不绝，已经逼至眼前。

“我去，还真跟来了啊，真是阴魂不散……老虎不发威你当小爷是病猫啊就傻站着由你劈？小爷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来来来尽管来，小爷才不是吃素的！”黄少天盯着头顶渐渐成形的漩涡嘀嘀咕咕，抬手一挥，掌中光芒凝聚，顷刻之间，一柄长剑已出现在他手中。

少年衣袂飘飘，迎风独立，手中握剑，目光灼灼，战意凛凛，无所畏惧。

和他这一心要将天捅个窟窿的架势相比，身侧的王杰希明显要沉稳得多。他仰首看着天色，微微皱眉，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他看着黄少天的背影，沉吟片刻，忽然问道：“这天劫来得怪异，你还记得我们醉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

“你忘啦，我们和乐乐喝酒来着……唉说起来这个家伙实在不够意思，把我们灌醉了居然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不过那酒是真好喝，诶不对，等等，酒？我去不会吧，难道是那酒有问题，就是喝了那酒才梦见、呃……这该死的张佳乐，什么仇什么怨啊，居然这么整我们，下次见到小爷一定要揍扁他！大眼你说是不是，无缘无故的，绝对是他动的手脚啊！”

张佳乐……王杰希紧紧皱着眉，把黄少天的叽叽咕咕通通当成耳旁风，努力回忆着之前的事，他记得他们偶遇、喝酒、聊天……他们聊了什么？是了，提到了葬剑、剑圣，之后喝着酒，就醉过去了……

有些混乱的记忆终于被理顺了一些，王杰希定了定神，就听黄少天问道：“诶大眼，师兄当时怎么说的来着，碰见天劫就直接找个空旷地方任它劈吗？可我怎么记得是让我们直接打回去来着？”语气中满是跃跃欲试之意。

一句话算是把王杰希跑偏了思绪拉回了正路，他想了想，正色道：“小师叔说，抱元守一，是应对天劫的正道。至于第二种，”他顿了顿，“是师父说的。”

黄少天歪了歪头，看向王杰希，年轻的脸上写满不服，目光中有一点火光灼灼，说话难得简洁：“那，你选哪一种？”

王杰希迎着他的目光，毫不躲闪，亦全无怯懦，眉峰轻轻一挑，掌心光芒一闪，一柄折扇已经握在手里，朝他略一勾唇，沉稳不再，露出与他年纪相符的、应有的几分轻狂：“你说呢？”

雷声轰鸣，电光雪亮，头顶的漩涡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咆哮而来，要将任何敢于蔑视它威严的蝼蚁们碾为灰烬。穹顶之下，少年挺身而立，仰头直视着天道雷劫，全无惧色，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对视一眼，周身亮起淡淡的光华，忽然腾身跃起，如离弦之箭般，迎空而上！

刹那间天道震怒，雷霆骤响，大地为之颤抖，闪电豁然劈下！

轰鸣声中，粗壮的电光从天顶直落，少年的身影几乎瞬间就被湮灭其中，再也看不分明。

恍如飞蛾扑火，可——谁是飞蛾，谁是火！

“一看就是老叶那家伙教的，啧啧啧，真是简单粗暴……”

不远处的树林里，风雷激荡，那些树木也晃动不止——除了其中一棵。张佳乐十分悠闲地找了个树杈，在他法力屏障之下，那树稳稳当当，能让他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看戏，不止如此，他怀里还揣着包花生，咔嚓咔嚓地吃得高兴。

第一次天劫一般只有三道雷，不过眨眼之间，第一道雷已经消失，电光熄灭，漆黑的天幕之上，只有两点荧光如星辰一般，渺小、遥远，却不断闪耀着光芒。

双星交汇，在半空中划过几道弧线，不过片刻，第二道雷已蓄势而来，轰然落下，可这一次，它才落到一半，那两点星辰突然爆发出日月般的辉光，带着比它更强的气势，逆天而上，朝它迎面撞去！

场外观战的张佳乐十分满意地点头：“哟呵，不错嘛，这才几年就修炼成这样了，不愧是我兄弟。”

在那两道光芒面前，电光怒吼着，却被它们从中劈开，顷刻间已消散于天地。然而，根本不待他们有喘息的时间，被激怒了的第三道雷劫几乎瞬间就已成型，将他们笼罩其中，狠狠劈下！

“我去他大爷的，怎么还有！妈的！”黄少天爆了粗口，重重喘着气，飘在半空的他衣衫上皆有破碎烧灼的痕迹，双眼微红，咬牙切齿地盯着头顶那无处可逃的雷劫，手中剑光芒闪了闪，带着些颓然，似乎已经耗尽了力气。

王杰希在他的对面，与他同样的形容狼狈，面上却比他镇定许多，用力握着折扇，薄唇紧抿，只吐出两个字，“再来！”

“噼啪——”

电光泼洒，黄少天大喝一声，身形飞退，顷刻间已至那电光外围，紧接着手中剑光芒暴涨，如同千年的冰雪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辉。他用尽全力横剑扫去，厉斥道：“得意个什么劲，看小爷给你来个剑、定、天、下！”

在他的对面，王杰希脸色铁青，身形拔高，之后猛地飞转直下，猛扑那电光，手中扇绿光荧荧，好似暴风骤雨中那一棵微小却顽强的青草，又似那莽苍丛林中参天的巨树，携着无尽的生命之力，卷起旋风，径直撞入电光之中！

“轰隆——”

三股力量瞬间交汇在一起，不断纠缠、不断对抗，天地之力贯入他们体内，横冲直撞，两人只觉得自己身体都要被撕裂，每一根经脉都在撕裂每一滴鲜血都在沸腾，整个人仿佛被打碎又重铸，眼前闪光不断，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咬牙挺住之外，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短短一瞬，于他们而言却漫长得仿佛经年，待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电光消失了，耳畔的雷鸣停歇了，头顶的乌云漩涡也失去了禁锢，开始有了散去的迹象，但，此时的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细看了。

身体仿佛被寸寸碾过，连呼吸都觉得疼痛，体内的力量还未曾平复，可劫后余生的少年们，看着遥遥相对的彼此，却都露出了笑容。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王杰希的眼前渐渐模糊，深蓝的天幕之上，恍然间，有个如雪般朦胧的身影渐渐浮现。他怔怔看着，喃喃念了一句什么，无力地合上了双眼。

身形开始不受控制地下坠，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黄少天用尽全部的力气，冲着高高在上的天宇，比了个中指。

坠落，再坠落，失去意识的少年已经无力保护自己。但却有两道浅红光芒突然出现在他们身下，托着他们，缓缓地降落在树林之中。

张佳乐拍掉手上的花生屑，跳下树杈大步向前，去迎接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