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为觞

本章王喻~

一个战力爆表撩眼十级的鱼，和一个大逆不道天打雷劈的王【不是

第二十七章  花灯

“嘶——”巨大的蛇头从黑暗中猛冲出来，长信吞吐，獠牙雪亮，长大了嘴就朝王杰希咬去。

王杰希面无表情一跃而起，成功地避开这一击，人顺势下落，正好踩在蛇头之上，手中绿光汇聚，折扇合起，重重地打了下去。

狰狞的巨蛇痛苦咆哮，头颅一甩，王杰希顺势飞身而起，折扇一挥，又一道绿光迎面朝它打去，同时左手结印，十几道风刃瞬间成型，劈头盖脸地朝它斩去。

风刃擦过鳞片，发出金属样的刺啦声，然而巨蛇皮肉厚重，周身魔气腾腾，这几下都没有对它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狂怒之下，它硕大的身躯极快地一扭，粗壮的尾巴扬起打向半空中的王杰希，同时张开大嘴，再次朝他冲来。

王杰希速度远比它更快，飞行的轨迹诡异至极，莫名其妙的转弯突如其来的急停，会在任何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方发起攻击，道道绿光交织成一片细密的网，将那巨蛇缠得晕头转向，根本找不到目标所在。

“嘭！”火焰升腾而起，在巨蛇的鳞片上燃烧，将这些金属般坚硬的物什烧得滚烫，忽然间火焰熄灭，又响起“咔咔”的声音，冰霜覆盖其上，最后天外一道流星飞坠，王杰希从重重阻隔中穿越而来，身化利剑，狠狠地斩在了它的身上！

“吼——”巨蛇凄厉的声音响彻天地，巨大的身躯疯狂摆动着，本就残存不多的树木这下更是被砸了个干净，一道伤口出现在它的身上，鲜血淋淋，隐约可见皮肉之下那森白的骨骼。

喻文州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在战场之外，负手而立，默默旁观着，以他为中心，看不见的力量隔绝了激烈战事带来的破坏，任由前方一片狼藉，在他身后，也依旧草木葱茏，绿树成荫。

剧痛之下，巨蛇更加疯狂，王杰希匆忙后退闪躲，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疲惫之色——他与这条蛇，已经纠缠六七天了。

他们这一路走来，遇到的妖魔鬼怪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总之就这样顺顺利利地一路过来，数月时光转眼就过，好不容易过了人间的新年，吃吃逛逛还没玩几天呢，就发现了这条蛇。

或者说，这个魔。

这蛇比之前他遇到的任何妖魔都要强大，一接上手就是惊天动地，打到今天双方都已经精疲力尽，可谁也没有停手的意思，也不能停手——仙魔之间，注定不死不休。

更关键的是，喻文州居然还不出手——虽然之前碰到妖魔的时候他也只看戏，可如今这魔非同一般，打了这么久都分不出胜负来，他怎么能还不出手！

这念头不起还好，一起就停不下来，闪避腾挪间，王杰希偷空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还是一脸淡定地观战，一点没有搭把手帮个忙的意思。

真想看到他失态的样子啊……

心里莫名的一阵烦躁，那一点作恶的小心思一起来就压不下去。王杰希向来是想做就做，在半空中猛地急停，回手将折扇狠狠一挥，“啪”的一声，一个大耳刮子就朝那巨蛇扇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加快速度，在巨蛇的咆哮声中直奔喻文州而去。

这转折没有一点铺垫，于是喻文州就只好一脸懵地看着他带着蛇朝自己冲来，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太过分了。”他无奈一叹。

在离他还有一丈远的时候，王杰希突然拐弯，擦着他的身体斜飞了出去，劲风“呼”的一下吹起喻文州的衣摆，而王杰希则已脚底抹油，毫不犹豫地将自家小师叔暴露在那横冲直撞的蛇头面前，确认甩开追兵之后才降下速度，怀着一丝微妙的幸灾乐祸，转身朝他看去。

然后他就看见喻文州伸出了右手，五指摊开做出一个“停下”的手势，而那耀武扬威的巨蛇，居然真的就停在了他的面前！

看不见的力量从他手中散发出去，巨蛇面对着才只它一根獠牙大小的喻文州竟然没有一丝的反抗之力，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完全动弹不得，连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

喻文州悠悠道：“我在这里，你还敢来，是该说你勇气可嘉，还是愚不可及呢？”

巨蛇当然无法回答。

喻文州也不稀罕它回答，自顾自道：“不过没关系，一样的。”

话音刚落，就听那蛇头内部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王杰希头皮顿时炸了，瞪大眼睛，就听那“咔嚓”的脆响连绵不绝，从蛇头一直响到蛇尾，那庞大的蛇身就在这响声中一截一截地软了下去，它全身的骨头，就这样被通通震裂！

偌大的一条魔蛇，跟王杰希苦战七日难解难分，却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喻文州一只手，于谈笑之间轻松解决了。

轻轻拍了拍手，好像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不再看那烂泥一样的巨蛇一眼，喻文州转头看向王杰希，微微一笑——这一刻，王杰希全身的骨头都疼了起来。

“小师叔、小师叔你冷静！小师叔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新年的气氛还热闹着，两人进城的时候，满目只见张灯结彩华光四溢，衣香鬓影环绕，摩肩擦踵人声鼎沸，正是一幅和乐佳节的盛世图景。

王杰希前二十年都是在山上过的，虽说不乏热闹，但也从未过过什么节日，如今来人间两年，虽然去年里和黄少天一并体会过一回新年的热闹，可如今跟在喻文州身侧，又刚刚斩了魔蛇，心情别有不同，看着什么都觉得新鲜，干什么都是欢喜。

“上元啊……”喻文州混迹在人群中，看着周围场景，感慨了一句，“好久没有过过了。”

王杰希看向他。

在他的记忆里，喻文州向来是高高在上不沾凡尘的，独立于至高之处，承担着天下苍生的平安，却失去了那些平凡的喜乐。但此刻，他的白衣如同一块画布，被泼洒上了五彩的光芒，终于不再是那清冷的模样，而是多了几分人间烟火色。

这样的他，似乎终于不再是遥不可及了。

人群忽然鼓噪起来，年轻的男女们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喻文州看得有趣，兴致勃勃，眼神发亮，如同期待着甜食的小孩子，一面看向他们移动的方向，一面伸手拉了拉王杰希的袖子，“杰希，我们也去看看吧！”

这动作太过亲昵，又太过自然，王杰希不禁愣了一下，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他这一愣，喻文州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王杰希的眼睛生有异相，那外号被黄少天从小叫到大，后来游历人间，也没少被人指点，可此刻那双眼落在喻文州眼里，却比任何人的都要吸引他。此刻，那眼里倒映着璀璨灯火盛世人间，如亘古洪荒万千星辰，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像是一个接一个的漩涡，拉着他深深沦陷，既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

喻文州微微侧着头，周围的光彩为他批上了一层柔光，整个人愈发温柔起来，那眉宇间的欢喜还没有来得及收起，就这么僵在脸上，夹杂着一点点的错愕，也许——也许那眼神深处，还藏着一丝不敢让人觉察的慌张与失望。

他慌张什么？

他失望什么？

周围的人潮汹涌灯火璀璨瞬间褪去，天地空旷，只剩了他们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着，千万年的时光从他们身上匆匆流过，沧海桑田已转了一回又一回，唯有他们什么都没有改变。

喻文州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松手，刚刚放开他的袖子，王杰希突然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你……”

他话未说完，就觉得手中一空，喻文州抖了抖手腕，不露声色地转过头，“快走吧，看热闹去。”说罢，竟是再也不看王杰希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王杰希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人潮拥挤，一层一层地隔绝了二人，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良久，默默握紧了拳，紧紧抿了唇，大步朝他的方向追去。

人们在放河灯。

河流穿城而过，蜿蜒而来，平静地承载着人们无数的悲欢离合，一盏盏花灯浮在水面上，光与影交相辉映，人间的暖色最终还是压下了那高不可攀的清冷，就连天上银河也因之黯然失色。

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河边，虔诚地放下那些并不如何精美的河灯，将自己的希望寄托于此，祝福亲人安好，祈盼来年顺遂。喻文州似乎真的是太久没有经历过这些，兴冲冲地与王杰希也弄来了两盏，在挤挤挨挨的河边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空位，连忙赶了过去。

蹲在河边，和周围所有平凡人一样，喻文州点燃了灯芯，学着他们将河灯放在水面，轻轻一推，那河灯便摇摇晃晃地顺水而去，很快便融入了其他河灯的队列之中，渐渐地远去了。

王杰希看着他的动作，看着那能执笔书画亦能谈笑灭魔的素净双手，忽然问道：“这是用来许愿的，小师叔，是有什么心愿吗？”

“心愿？有啊。”喻文州心情很好，笑起来桃花眼愈发勾人，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这人间的璀璨星河，轻轻道：“希望天下太平苍生无恙，希望你与少天都能平平安安仙途顺利，还有……”

王杰希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期待，紧紧盯着他，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还有什么？”

他转头看向王杰希，四目相对，两双眼里皆有光华无限，彼此拉扯着，无声却默契，随时准备着一同奔赴那未知而渺远的将来。

如今的王杰希早已长大，站着甚至比他还要高上一两分，早已不再是那个能被他三言两语就哄过去的少年郎，喻文州看着这个被自己一手带大如今已足够成熟的人，微微眯了眯眼，神情间带了几分沉醉，微醺似的，缓缓开口：“还有……”

他的声音轻轻的，低低的，刚一开口就被吹散在喧嚣的风中。

王杰希没有听见后文，因为他们周围的人群忽然又吵嚷起来，有人大声喝彩，打断了喻文州未完的话。

离他们不远处，人们围成了一个圈子，簇拥着一对男女，灿烂灯花之中，只见那年轻的公子小心翼翼地朝对面的妙龄少女递过一盏兔子灯，那姑娘脸颊红红的，含羞带怯，低着头，双手不住地绞着衣摆，飞快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又低下去，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话，看着似是要拒绝的，可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围观的人群在不住地替那公子加油，姑娘身侧的女伴也不断地闹她，众人的欢笑中，那公子鼓足勇气又将兔子灯朝她递近了些。姑娘抬头，明眸中满是娇羞，最终还是缓缓地伸出手，在对方期待又惊喜的目光中，在即将碰到兔子灯时却又停了下来，片刻，忽然一把抢过那花灯，抱在怀里，低着头，转身就跑入了人群之中。

喝彩声瞬间高了起来，众人纷纷呐喊“快去追啊”、“别愣着了”，那似乎呆了的公子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连忙钻进人群，追姑娘去了。

两人远远看着，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喻文州轻轻地“哎呀”了一声，笑了出来，“真好啊……”

——这样好的太平人间是他所守护的，这样好的纯粹情感也是他所拥有的，虽然现在还……

“是啊，真好。”王杰希也喃喃念道。

他的目光停留在喻文州的笑颜上，心里那颗种子在这一刻终于破土而出，随后疯狂地生长起来，满得快要撑破那一颗小小的心脏。他突然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突然明白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是怎么来的了，突然明白自己慌张的害怕的纠结的到底是什么了，可这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有考虑，什么世俗伦理三纲五常——

他想要的，只有一个喻文州。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喻文州突然转过了目光，眼里带着一丝惊诧，“杰希，你……”

王杰希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无数个念头飞快地转过，暗道不是吧这就发现了他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说——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喻文州突然笑了出来，温暖而欢喜，抬手指了指天上，“恭喜啊，不过，”他歪了歪头，看着王杰希呆呆傻傻反应不过来的模样，似乎更开心了，环视一圈热闹和乐的人群，慢悠悠地接了一句：“我们得换个地方。”

王杰希抬头，看着那逐渐汇聚的乌黑劫云，十分真诚地在心底骂了一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