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为觞

今日立春，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都能平安喜乐，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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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雷霆

王杰希跟着木鸟赶到目的地的时候，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撼到了。

他站在一处山丘上，远远看着眼前那片荒凉的平原之上，开出了无数鲜艳的繁花。天上地下全是一片光怪陆离，不同的光芒相互交织、对峙、撕扯，种种力量纵横交错，在他眼前展开一幅极为壮丽的图卷。

他看见在荒原的中央，光芒最集中的地方，是一道极深的裂谷，裂谷中似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涌出，而后被各色光芒一一绞杀，他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也在渐渐苏醒，想要与之应和，那股力量熟悉且强大，在血脉里奔流不休。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跳不知何时开始加速，正在思考着眼前的一切，忽然头顶掠过一片阴影，他抬头看去，就看见了一只巨大的木鸟从天际飞过。

这木鸟双翅展开约有一丈，比之前来送信带路的这一只精致许多，悄无声息地掠过天空，一层层地穿过光彩交织的天罗地网，直奔那条裂缝。可就在它即将飞至的时候，裂缝上方忽然分出一道绿色光芒，迎头一击，毫不客气地将它打得粉碎。

王杰希不易察觉地抖了抖，忽然觉得有点疼。

正在此时，一直停留在他身前的小木鸟忽然动了动，往旁边飞去。

王杰希犹豫片刻，便跟了上去，走不了多久，忽然听见一声厉喝：“谁！”

只见前方的山丘后转过一道身影，来者手持长剑，满脸警惕地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番，似乎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不似敌人，语气略缓，但手中剑依旧稳稳地指着他，问道：“不知足下是何方道友？来此何事？”

王杰希看见他袍服上浅紫色的纹线，心中已知那是负责镇守此处的雷霆山庄弟子，便略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再一拱手，应道：“在下——”他顿了片刻，续道：“蓝溪阁喻文州，请见肖庄主。”

“喻阁主？”那弟子皱了皱眉，忽然冷笑一声，剑上光华一亮，垂着的左手上已出现了一张符纸，喝道：“仙界谁不知道喻阁主喜着白衣，风华无双，你这一身青菜样的，也好意思冒充喻阁主！”

王杰希万万没想到喻文州的知名度这么高，连衣服都可以成为专属标志，不由得点头认栽，老老实实地重新介绍自己：“好吧……其实我是中草堂，王杰希。”

“吹，接着吹！星主陨落三百年了，哪里又冒出一个！”那弟子忍无可忍，一剑冲他劈了过来：“我还是剑圣黄少天呢！”

原来那烦人精还是剑圣？王杰希侧身一躲，还有空闲在脑海里悠悠地飘过这么个念头。

才躲了两剑，就听山丘后又传来一声厉斥：“做什么呢！”

那弟子立刻收剑回防，依旧十分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回头，口中喊道：“师姐，这是个奸细！”

王杰希看过去，就见那山丘后又转出一个红衣少女，模样甚是明艳俏丽，美目一扫，大概看了一眼两人情况，再一看王杰希，愣了一下，不由得睁大眼睛，仔细看着他，嘴越张越大，倒吸一口凉气，“王……星、星……”

王星星是个什么破名字？王杰希内心不屑地哼了一声，冲着那明显认得自己、且已经傻掉了的少女点了点头：“我是王杰希。”

叶修突然停住了脚步。

黄少天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朝前冲了两步，这才急急忙忙地按住云头，回身瞅着叶修，再打量了一圈四周环境，难得的没有长篇大论，“怎么了？”

他们此刻身在万里云层之上，周围皆是茫茫一片，以黄少天目前的能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叶修眉头微皱，分明察觉到了什么，盯着前方的翻腾云海，沉吟片刻，道：“封印问题不小。”

黄少天挑了挑眉，“所以？”

“所以，不会是里面的动静，外边一定也出了问题。”叶修又摸出了他的烟杆，在掌心轻轻敲了敲，扬了扬眉，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老肖能撑住，其他地方的援兵也陆续会来，我们不急，绕边儿看看再说。”

黄少天想了想，颇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你就不怕他们顶不住？”

“这世间安宁不是一个人能维护得下来的，要相信你的同伴。”叶修轻轻一笑，眉眼中有细碎而明亮的光，声音有些低哑，听起来竟有几分别样的魅力，引得彼此的胸腔都产生了共振，“小家伙，你曾经也是我们的一员呢。”

黄少天恍惚了一下，曾经……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词汇，所有的金戈铁马意气风发都会成为曾经，所有的爱恨恩仇痴心执念也会成为曾经，停下脚步的一无所知，永远风华正茂，而那些继续前进的人，心里会一层一层地沉淀下过往痕迹，如同树木的年轮，一圈又一圈，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

他是被抛下的那个，三百年来过得混沌又模糊，而叶修……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那一丝酸涩的情绪，嘴角扬起，斜斜瞥他一眼，“你说谁是小家伙？”

“当然是你啊，”叶修吸了一口烟，满足地眯了眯眼，悠悠地吐出一口，在烟雾升腾中，看着对方年轻的面容，笑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蓝溪阁的一名弟子，这么点儿大，整日跟在老魏和文州屁股后头吵吵——我说，你真的没有想过，老魏当初离开，也有你一份功劳吗？”

黄少天被这一长串砸得有些懵：“啊？”

“哦，忘了说，老魏，就是魏琛，是你们蓝溪阁的上任阁主，也是你和文州的师父。后来不告而别游山玩水去，把一大摊子扔给了你俩。”

黄少天没想到自己还有过这种被抛弃的经历，然而毕竟是前尘往事，倒没什么难过气氛的情绪，只是奇道：“为什么？”

叶修十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黄少天回味了一下他刚刚说的那一大堆，沉默了。

王杰希站在原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好奇的目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偏偏对面那已经恢复镇定的少女还眨巴着眼睛，带着一副想笑又不敢笑、艰难忍住的神色，问道：“星主如何独自来了，喻阁主呢？”

此言一出，王杰希明显感觉到，围观者的耳朵“唰”的一下就竖了起来，显然对这个问题十分关心——这大敌当前，雷霆山庄居然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就在刚刚，那红衣少女——她自称雷霆庄主小师妹戴妍琦——斥退了那斗胆跟星主大人动手的弟子，毕恭毕敬地带着王杰希来到了他们临时驻扎的大本营，不巧庄主刚好不在，而王杰希才一露面，雷霆庄内识得他的人、不识得也绝对听说过他的就纷纷围了上来，又敬畏又好奇，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亏得王杰希这些年游历人间学会了那高深莫测的冷漠架势，否则可真是禁不住他们这番热情。

如今戴妍琦问起喻文州之事，仿佛揭开了什么众所周知的秘密似的，周围那紧张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全是兴致勃勃——当然，这也可以称之为：八卦。

以王杰希的意思，向所有人宣布他与喻文州的关系是毫无问题的，可这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家伙明显对他们的事十分清楚，王杰希一时心里没底，不知怎么说才合适，正沉吟间，圈外响起一个温和的男声：“你们在做什么？”

人群呼啦地让开一条路，露出后方来者。王杰希循声看去，两人目光一对，对方眼底就露出了惊讶与惊喜之色，“王堂主！”

看来是个熟人。王杰希快速将人打量一番，只见他身着浅灰袍服，边缘绣以金银丝线，明显与旁人不同；模样更是英挺，棱角偏于温和，眼底盛着柔光，看上去应是个脾气不错的老实人。

这老实人疾步上前，细细看了看他，轻轻地“咦”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解。王杰希见状，拱手道：“在下王杰希，这位可是雷霆山庄的肖庄主？”

“在下肖时钦，”对方回了一礼，随后伸手一引，“还请借一步说话。”

此言一出，周围那些竖得高高的耳朵顿时耷拉了下去，王杰希暗暗松了口气，朝肖时钦点头示意，便往一边走去。

肖时钦站直了身子，目光扫过周围众人，微微皱了眉，低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管这些？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现在魔界是暂时停止了冲击，说不准什么时候下一波就要来，一个个的不要命了是么！”

脾气再好的人，久居上位，也必有其威严。肖时钦此刻并不算是勃然大怒，就连脸色也只是略微沉了丁点儿而已，但这番话一出，周围人纷纷低头拱手，不敢二话，匆匆散去，各司其职去了。

肖时钦见众人散去，神色缓了几分，才一回头，就见那红衣少女戴妍琦仍旧眨巴着眼盯着自己，愣了片刻，随即似乎读懂了她的意思，脸上现出几分无奈神色，冲她摇了摇头。

戴妍琦扁扁嘴，也不再说什么，敛衽朝他行了一礼，也快步往自己的位置去了。

肖时钦心里暗笑，面上仍是板正，低头略理了理自己的袍袖，这才朝王杰希走去。

王杰希站在一旁的一个小高地，正凝望着封印的方向，那片奔涌起伏的黑暗浪潮映在他的眼里，仿佛银河倒悬天地失色，万物毁灭就在眼前。

肖时钦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但现在显然不是感伤旧事的时候，他轻咳一声，走到他的身边，开门见山：“王堂主如何来了？”

王杰希道：“文州接到了庄主的传信木鸟，我刚好也在，就先过来了。”

“那文州呢？”

“他……”话到嘴边，王杰希却留了个心眼，渡劫之事太过危险，不容得任何干扰，眼下这位虽然应该是值得信任的旧识，但自己毕竟失了记忆无法分辨，还是先应付了再说，念头这么转着，这话出口就变成了这样一句：“有些不方便。”

“……”肖时钦向来是他们这一代仙君中品性最为厚道老实的那个，被这样一句话搪塞过来也没有什么不快的神色，只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异，多看了王杰希一眼，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想起来了？”

“没有，”这点王杰希倒是坦然，反正装也装不像，不如干脆承认，“只是听文州他说了一些事。”

“哦……”肖时钦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飞快地理了理他这几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不由得对那位蓝溪阁主佩服得五体投地，看向王杰希的眼神里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戏谑，想了想，问道：“那你也知道，这封印，是当年你自己下的了？”

王杰希点头。

肖时钦指了指那片汹涌的潮水，道：“刚刚不知为何，封印突然出现了一个裂口，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我送了好几只木鸟进去想查看一下到底怎么回事，都被封印给击毁了。”

不知道为什么，王杰希总觉得他最后这一句话里，透着几分淡淡的心疼与幽幽的怨念。

但此刻显然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王杰希沉吟片刻，道：“别的不行，我可以去的吧？”不等对方开口，他又道：“如果不能查清里面的形势，那外围自然没有办法应对，是吗？”

肖时钦点头，可面上却透着几分为难之色，斟酌着词句，缓缓道：“话是这么说没错，文州他让你来，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不过也不急于一时，除了当年你的之外，外围还有这些年里我们精心选址设下的连环大阵，能支撑。所以依我的意思，还是等……”

一通长篇大论，意思倒是明确，王杰希听得分明，却不绕弯子，十分直白地问了出来：“你们担心我能力不够？”

肖时钦沉默片刻，叹气：“若是当年的你，我绝无二话，你要怎么打，我都能尽力调度着配合，可眼下你尚未恢复，单凭着二十年的功力——不是我小瞧你，欸，欸！”

肖时钦话到一半突然就变了调，就见他面前的王杰希毫无征兆地身化流光腾空而起，如离弦之箭般掠过雷霆的防线，径直朝那封印射去。

肖时钦眼睁睁地看着，神色间有一丝错愕，却也没有大惊失色的模样，更没有要去追的意思，只默默地看着那道幽绿的光芒消失在视野之中，半晌，又轻轻叹了口气，“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不省心……”

小声地抱怨了一句，他又抬起头打起精神，朝那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的弟子们走去——他还有他的职责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