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叶黄/王喻】《故剑》番外二:雁阵惊寒四五行


番外二:雁阵惊寒四五行


黄少天第二次见到叶修的时候,正在向官道路口上开茶寮的老伯问路,说得渴了正讨了杯茶水要喝,冷不防看见对面路上走来个人,一身灰扑扑的袍子,带着个斗笠遮阳,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副惫懒模样,偏偏长得还很眼熟,吓得他瞪大了眼睛,“叶修?你怎么在这儿!”

黄少天是真的吓了一跳,堂堂嘉世斗神、仙界第一高手叶修,怎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游走人间,莫非和自己一样是来历练的不成?

叶修眯了眼看向他,只见少年一身黄衫,头发扎成马尾高高竖起,背后一个包袱,手里一把长剑,光彩照人英气俊朗,俨然是个行走江湖的少年侠客,叫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欢喜。

不算太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眼前人的模样与当初那惊鸿般的少年重合,叶修点了点头,扬手冲他打了个招呼:“哟,这不是,老魏家的小话痨吗?”

黄少天拍桌跳起,瞪圆了一双猫儿般雪亮的眼睛:“你说谁话痨呢!”

“还能是谁,你呗,”叶修一点不见外,径直走进茶寮在他对面坐了,摘了斗笠,顺手接过他手里的茶碗,一口气喝个干净,满足地叹了口气,“唉可算有水了,这一路渴死哥了。”

黄少天傻傻愣愣地没反应过来,直到他把茶碗往桌上放了,才倒吸一口气,指着这人哆哆嗦嗦抖出句话来,“你你你……这是我的茶!”

“老魏怎么教你的,没大没小,前辈我喝你杯茶又怎的了?”叶修一脸理所当然,又朝旁边招了招手,“老伯,再来几碗茶水。”

黄少天被叶修的行为震惊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家伙,“你真是叶修?真的是嘉世的叶修?你好歹也有身份有地位怎么这么不要脸的?天呐难怪魏老大让我们见到你了一定要躲远点!你……”

老伯又笑呵呵地端来几碗茶,叶修不等他把话说完,端起一碗递到他眼前,“喝?”

“……喝。”黄少天赶了半天路,又说了半天话,早就渴了,如今茶水入口,这一肚子的气儿也顺了不少,坐下来盯着对面的叶修,上上下下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喂,你好歹也是堂堂斗神,怎么就、就这么……”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形容,最终换了个问题,“在这儿瞎晃悠个什么劲?”

叶修低低笑了两声,瞥了一眼跑到茶棚外柳树下打瞌睡的老伯,确认他听不见他们说话,这才反问道:“你能来人间游历,我就不行?”

“你跟我比?我还没出师呢下山历练是应该的,可你不一样啊,虽然将来肯定是小爷我的手下败将,但毕竟现在还是第一,还历练个什么?”黄少天满脸狐疑地盯着他,忽然灵光一闪,“哦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你该不是动凡心了吧!”

叶修差点把茶喷出来。

黄少天眉飞色舞,得意洋洋:“被我说对了吧?我就知道,我跟你说啊我看过的话本里都这么写,神仙和凡人、凡人和妖精各种爱恨情仇纠缠不休,唉这还算好的要是神仙跟妖精就麻烦了我就没见着一个团圆结局的,你说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当真有神仙跟妖精搞在一处了?那他们生下来的是算神仙还是妖精啊……”

“停停停,”叶修没忍住,抬手冲他脑袋弹了一把,“老魏就是这么教孩子的?一天天的不好好修炼,都瞎想些什么东西?就这样,还想打赢哥呢?”

“谁不好好修炼了,小爷我向来聪明又勤奋,要不要比划比划!”少年目若朗星,璨璨生光,认真道:“一定会打败你的!”

“呵呵。”

“我靠叶修你不要太嚣张!小爷是比你晚了几年就算现在打不过你也是正常的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打趴下!”挑战宣言就得来这么个回应,黄少天气得要命,像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冲他呲了呲牙,忽然又反应过来,追问道:“喂喂等等,你不要转移话题啊,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儿?”

“呵呵,你猜啊?”

黄少天沉默了下来,他是真的想知道这位他们从小听到大的仙界传奇眼下究竟在干什么,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目光落到他来的那条路上,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脸色一变,“你、你从哪儿来?”

“空积城。”

黄少天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暗暗咬牙,深吸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丝希望,慢慢地道:“城外有个空知林……”

叶修何等聪明,一看他这脸色,脑子一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不由得心情大好,咧嘴一笑:“里面有群不成器的小鬼,专会勾人魂魄,我已经解决了。”

“你你你你……你!你什么身份啊还亲自出手对付那些小鬼!啊啊啊烦死了好不容易找到个目标居然被你抢先了这下要多久才能攒够功德回山啊啊啊叶修你混蛋!这下怎么办啊我不管叶修你得负责!”

叶修看着他欲哭无泪的模样,两手一摊,分外无辜:“我怎知道那是你的目标?我打那儿路过听说闹鬼总不能视而不见吧,”他苦口婆心谆谆教导:“民间疾苦啊,咱的本分,得管的。”

第一次下山历练、还称得上一句“年少无知”的黄少天哪里能是叶修这种老怪物的对手,愣是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憋得那原本白净的脸庞都变得通红,张了张嘴,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外边一看,就见两人骑马飞奔而来,在身后扬起一串烟尘。

打瞌睡的老伯听到马蹄声,笑眯眯地站了起来,冲着他们招了招手,“两位客官,赶路急了来碗茶水吧!”

对方却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只有一人匆匆道:“埋骨地又出事了,哪里有空喝茶!”说话间,两匹马已经从茶寮门口席卷而过,转眼就去远了。

老伯见状也不生气,只是“哎哟”了一声,露出几分恍然神色,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出事了啊,真是……”

他们这两三句话被里面的叶黄二人听得清楚,黄少天眼睛一亮,登时将叶修抛诸脑后,连忙问道:“老伯,你们说什么呢,哪里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啊?我跟你说我可是很有本事的!我又会打架又能捉妖,有什么问题你跟我说我保证给你解决得干干净净!”

叶修坐在一边不吭声,只是慢吞吞地又喝了口茶,看着身侧突然兴奋起来的少年,忽然觉得这路边的粗茶喝久了,竟然也颇有些香甜的滋味。


半个时辰之后,黄少天看着面前的木牌,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的“埋骨之地,不得擅入”八个大字,皱着眉头,胳膊捅了捅身侧的叶修,“就这儿吗?看起来不像啊,挺寻常的林子,怎么就变成传说中的妖精老巢去了就出不来了?”

在他们面前,那块木牌后方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郁郁葱葱枝叶茂盛,看起来和之前路上经过的地方没有任何区别,至少在此刻,它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危险。

叶修半眯着眼打量着对面的林子,也不知发现了什么,闻言轻笑一声,“要做任务攒功德的是你,哥只是闲得没事儿陪你走走而已,免得你磕了碰了还害我将来被老魏念叨。”言下之意十分清楚——有问题自己解决,别想要他帮忙。

黄少天不屑地哼了一声,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将手里的长剑递到他眼前晃来晃去:“小爷我用得着你帮忙啊?要不是你死皮赖脸地跟着我这儿已经冲进去直捣老窝把那些妖魔鬼怪全部解决光了!小爷我的宝剑已经迫不及待了!”

三尺长剑被灰扑扑的粗布裹着,看不出丝毫锋芒。

叶修呵呵一笑,多看了那剑一眼,却也不再逗他,只伸手示意——少侠,请吧。

黄少天扬了扬下巴,整了整衣裳,又将背上的包袱系紧了一些,才抬起脚,正要踏过那木牌所隔的界限——

“嘎——嘎——”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鸣叫,两人抬头一看,就见一群大雁不知遭遇了什么,原本整齐的“人”字队列一下子乱了,大小十来只雁在空中盘旋乱飞,似乎一下子被蒙住了眼睛找不到方向。突然间,其中一只哀鸣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一头从空中坠落。

紧接着,雁群哀声长鸣,第二只、第三只……一只又一只的大雁从空中摔下,落入了他们眼前的树林之中,再也没了动静。

“这、这……”黄少天瞪大了眼,这下他看清怎么回事了,不由得暗暗咋舌,“好大的怨气啊……”

叶修挑眉:“怕了?怕了没事,直说就好了,看在老魏的份上,哥就勉为其难地……”

“谁怕了!”黄少天不等他说完,已经哼了一声,脑后马尾一甩,扬声道:“我告诉你,别说是这一群雁了,就算是凤凰折在里面,小爷我也要进去,把里面的东西扒皮拆骨、杀个干净!”说罢,大踏步地迈过那示警的木牌,向树林中走去。

少年自信而骄傲,满怀一腔热血,步步坚决,没有丝毫犹疑,劲瘦的身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手中,包裹着长剑的灰色粗布松落下一段,露出其中一缕冰蓝色的光。

叶修看着他的背影,看到他身上显示出的勃勃朝气,不由得微微恍惚起来——这种永不服输永不畏惧的少年意气,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了?

他摸了摸鼻子,莫名地就有些感慨,抬头望了望天,心里那些自以为早已沉寂的热血又渐渐地开始流淌,越来越热,越来越快,灼热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雁阵已失,而少年犹在。叶修忽然笑了起来,不再耽搁,紧跟着黄少天的步伐,踏入那片未知的埋骨之地。

——开启一段新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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