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猫鼠】映剑山河 第二部 西湖雨(十七)

完结篇!拖拖拉拉这么久,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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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尘埃

白玉堂并不知道展昭在灵隐寺内一剑动八方,露了个脸就拍拍手将烂摊子扔下自个儿跑了,他与林风跟着柳青精心调教的猎犬,循着气味追着德恩回到了小灵寺,潜伏在寺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林风的意见很简单,小灵寺内深浅不知,不知该藏着多少人手,而他们只有两人,且看住了人,看看情况再说。

白玉堂虽素来气盛,却绝对不是一味蛮干的莽夫,点头同意,却又想起一事,便托林风盯着,自己抽身退开,往某个房间潜去。

德恩钻进佛堂里面不知干什么,正好让他去闯个空门。按照展昭跟他说过的路径,他并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找到了目标,确认屋中无人之后,十分不客气地一脚踹开了门。

这是德恩的房间。

屋中陈设与那夜展昭所见并无不同,白玉堂看了一圈,意味不明地“啧啧”两声,随后十分果断地朝床榻走去。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白玉堂从德恩床底下摸出那个包袱,捏着鼻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再次感叹这句话真乃至理名言。

——德恩当日追杀了他们一路就为了找回这包东西,可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这东西就被展昭藏在他的床底下,直到今日,才被白玉堂优哉游哉地取走。

白玉堂将包袱背在身上系紧,又将屋子仔细察看一番,没有再发现什么机关暗室,这才摇着扇子,顺手从他桌上揣走俩橘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另一边,德恩他们也有了动静。佛堂的门打开,德恩已是改换了装扮,穿成个员外模样,戴了一顶假发,身后跟着扮作十来个家丁模样的手下,匆匆往寺外走去。

林风潜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动作,估量着武功高低,同时也做好了随之转移的准备。

正当此时,她忽然眉头一皱,极为敏感地发觉出了空气中那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下一刻,雪亮的剑光自德恩身侧蹿出,快如闪电,猛如奔雷,只一剑挥出,血光冲天而起,德恩的左臂已被生生斩下!

这一剑来得太快,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锋刃划过皮肤切断筋骨,却连痛觉都来得如此迟钝。德恩被鲜血扑了一头一脸,直到那条熟悉的臂膀落到地上,落进他的眼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迟来的疼痛百倍千倍地侵袭了他身体的每一寸,混合着惊讶与恐惧,他张大嘴,发出垂死一般的哀嚎。

“啊……啊——嗬、啊啊啊啊啊——”

这一剑惊天动地却又无声无息,直到此刻,他身后的属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纷纷呼喝起来,涌上前将人团团保护住,警惕地看向四周,却发现,四周除了风拂林梢的动静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什么人,藏头露尾的算什么好汉!出来!”

不知是气愤还是紧张,亦或是二者兼有,他们叫嚣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理所当然的,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德恩强撑着站稳了,满头冷汗,喉咙似乎被人掐住,只能发出沉重而干涩的喘息,自然没有余力再去分析眼前的情况。众人左等右等等不到回应,四周又全无异常,阴冷的感觉爬上他们的脊背,即便身在佛寺——如果这地方配得上这个称呼的话——也仿佛置身鬼魅群中,叫他们不得不慌。

“刚刚、刚刚是什么人……你们看清了吗?”

“没、没有,就看见个影子飘过去……”

远处窥伺的林风听着他们战战兢兢的对话,默默地笑了。

他们没有看清,可她却在远处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那是精心计算过的一剑。出剑的时机是在他们刚刚走进园林的第一个弯道,弯道处草木葱茏,视野受限,足够隐藏自己;出剑的角度在德恩的斜后方,是他视角不及之处;而出剑过后,完全不用更换方向,大可直行纵跃,再次潜入对面的草木丛中。

这一剑出其不意,速度极快,就在眨眼之间,难怪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虽然不知对方身份,但总归是友非敌,林风回想起那一刻的惊艳,心中已有了计较。

“啪!”

佛堂的檐角突然传来一声脆响,众人如惊弓之鸟般纷纷转头循声望去,还未看出什么,却又听见后面传来两声闷响,这一看登时心胆俱裂——最边上的两个同伴,就在他们转头的那短短一刹那间,被人割断了喉咙,倒在了血泊之中。

“谁、是谁!快出来!”

“一定跑不远,快搜!”

众人惊骇之余,也被激起了几分胆气,叫嚷着就要四散搜索,却有一声怒喝传来:“给我站住!”

回头看去,却是断臂的德恩。最痛的那一刻已经过去,他缓过神来,大脑也开始运转起来,只见他满身血污,如同从地狱中爬出似的,目光不带丝毫感情地扫过两具尸体,又看向自己仅存的手下,冷笑道:“对方不肯露面,说明实力不足以和我们正面对抗,只能这样一击而退,目的就是想要拖延时间等待帮手。你们却还要分散,岂不是正好顺了他的心!”

他喘了两声,疼出来的冷汗和溅上的鲜血混在一起,在他脸上混合成一幅诡异而丑陋的画,“别浪费时间,立刻撤退!”

“是!”

一行人立刻整队,两人开路,两人扶着德恩,余下的人护卫在两侧及队尾,刀兵出鞘,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快步向前走去。

走不了两步,忽然侧面风声大作,一株低矮的灌木凌空飞来,一下子就砸进了他们队列之中。

众人连忙防备,伸长了脖子往前望着,还未看清楚前方有什么,忽然后方又传来一声惨叫,再回头看时,却只瞥见一个青色的影子,和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不、不止一个人……”不知是谁喃喃念了一句,恐惧已如一顶巨大的斗篷将他们通通笼罩了起来,话音刚落,那青影消失的方向忽然射出几样东西,有人一直防备着匆忙拿刀挡开,有人未曾留心,登时嚎了一声就被打倒在地。

仔细一看,那也不是什么暗器,只是一截被削尖了的树枝。

众人的脸色难看起来——还有时间削尖树枝做暗器,说明对方已将四周的地形摸清看透,准备充分,那么这一路上,还会有多少袭击等着他们?


白玉堂剥开橘子,往嘴里塞了一瓣。

他藏在不远处的屋顶之上,心情颇好,甚至想要哼个小曲儿。

旁观者清,他回来的时候林风已不在原地,只好寻踪跟上,却不料竟然看见这么一出好戏。德恩一行人虽然人多势众,但却被两面夹击,而那两人,虽纤纤弱质,却抵得千军万马——只不知这两人是怎么联手起来的,素不相识,也不知对方身份,说不定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竟然就有这般默契吗?

他这么想着,又吃了一瓣橘子,咂了砸嘴:不够甜,没有上回猫儿买回来的好吃。

另一边困兽犹斗,德恩忍着伤,喝止了众人的骚动:“慌什么!自乱阵脚,是要把人头拱手相送吗!还不快离开!等着他们人手齐了,就真走不了了!”

白玉堂远远地听在耳中,又咬了一瓣橘子,嘀咕道:“你们现在也走不了……”

他这话自然没法传进德恩眼里,但德恩很快就会知道他的意思。一行人好不容易重整旗鼓,没走一会儿,开路两人就停住了脚步。

有人拦住了他们。

一身素淡青衣,长发披散,只用一支木簪别住,咋看之下与寻常农家女子无异,可再一细看,她手中却握着一柄短剑,剑鞘有些陈旧,似乎多年未曾更换或是保养过,那面容却是熟悉,清丽无双,正是颜雪。

“颜姑娘?”眼前人熟悉却又陌生,德恩叫了一声,反复打量着眼前之人,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难道,刚刚那伺机而动果决又凌厉的人,竟然就是她吗?

此刻的颜雪,文静之下是漠然、是沉稳、是不容动摇的坚毅,哪里还有他所熟悉的模样?

“德恩方丈,”颜雪抬眼,清澈的眸中似有剑光一闪而过。再次打量着他们这一行人,她声音清冷,声调淡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你我做了多年邻居,却不想今日兵戎相见,可知世事无常。”

听到她如此直白的战书,德恩只觉伤口似乎被人浇了一锅热油,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就连喘息也更重了几分——她怎么能够这样平淡又漠然地陈述出刚刚步步为营断臂杀人的事实,他们相识多年一直相安无事,现下竟施展出如此狠厉的手段,究竟是……

刹那间电光石火,他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名字,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嘶声道:“你、你到底是谁……”

“在下颜雪,没什么本事,只粗通几分武艺,有一剑傍身。”她手指在陈旧的剑鞘上轻轻摩挲过,抬了抬眼,却是越过众人,朝他们后方看了一眼,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德恩,续道:“蒙昔年江湖同道不弃,赐与‘雪仙子’之名,与惊风剑并称,实在愧不敢当。”

德恩喉头似乎被什么哽住了,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隐匿江湖多年的雪仙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住着而自己却一无所知,知道的那一刻她已与自己为敌,而且还偏偏卡在这要命的时候……

“仙子过谦了,”他脑海里的念头尚未转完,后面忽然传来一声长笑,笑声中英气十足,“仙子风采万中无一,能与仙子齐名,是林某的荣幸。”

“风雪双剑……”

这个声音德恩一听便知道了,阖了阖眼,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来,一颗心却似沉入谷底。

一身劲装的林风出现在他们后方。

隔着众人,林风与颜雪遥遥相对,相互打量着彼此,看着与自己齐名十余年的对方,眼底心里,都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欣赏与亲近之意。风雪双剑的第一次见面,就在这样一个谁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发生了。

德恩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穷途末路的癫狂,“好、好、好!二位拦我去路,看来今日无法善了,那就让我见识一下,风雪双剑的本事吧!”

他话音刚落,后方的林风已经铿然拔剑!

剑势如狂风席卷而来,几乎一眨眼就已将后方四五人笼罩于剑影之下,林风身形矫健如鹰,冲到近前,锐不可当,惊风剑反射出雪亮的光芒,已经与他们交上了手。

而前方,颜雪飞身跃起,如西王母座下青鸟,灵动轻盈,素手轻晃,袖中又射出三枝被削尖的树枝,一个“噗”的一声射入当先一人心脏,另外两个也将旁人阻了阻,这么一个刹那,她已逼近敌方,破雪剑无声地滑出剑鞘,掠向众人脖颈。

双剑各战一团,利刃剑光霍霍,持剑人身形飘飞,如繁星、如乱雪,远远望去,竟然不觉凌厉,反而煞是好看。


白玉堂远远观望,兴致勃勃,啧啧赞叹。手中的橘子已经吃完了一个,突然身体一僵,反手就将果皮扔了出去。

身后风声轻响,男人含笑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我的五爷,垃圾可别乱扔啊。”

“扔你,那就叫物尽其用。”白玉堂瞥了来人一眼,“来得好慢。”

来者正是展昭,轻轻落在他身侧,笑道:“来得巧就行,”微微偏了偏头示意,“你的剑。”

“给爷背着,”白玉堂懒洋洋地剥开剩下的一个橘子,朝下面努了努嘴,“反正也用不上了。”

展昭顺着他的示意看去,只见林风与颜雪两人与德恩他们激战正酣,地上已经倒了几具尸体,看起来她们占了上风。

“你倒是会偷懒,就这么看着么?”展昭笑着瞧他,被白玉堂看准时机塞了一嘴橘子,差点咬到舌头:“唔……”

“急什么,爷这是在掠阵。你也别去,伤还没好呢……”白玉堂看着展昭模样,心里好笑,指了指下面中央的德恩,挑眉道:“爷跟你打赌,这厮一定会先跑的。”

展昭细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德恩竟被人斩断了左臂,不由得“咦”了一声,“他的手?”

“哦,那个啊,”白玉堂嘴里塞着橘子,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就像只存粮的松鼠,口齿也不那么清晰了,“我没看见,估计是雪姐姐做的,她来得早,说不定一直替咱守在这里呢。”

“原来如此,那真要好好谢谢她。”

这个橘子似乎比之前的甜些,白玉堂吃得起劲,又掰了一瓣塞展昭嘴里,“哪儿那么多虚礼啊,跟她还客气什么?”

这么不见外么……展昭一面嚼着橘子,一面心里盘算着,眼睛盯着下面战局,见德恩逐渐地从中央移到了边缘,而林风颜雪两人,似乎都没有发现这细微的动作。

他皱了皱眉,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人,“诶,咱们下去了吧,早点把事情了结,”他转头看了眼,见着他背上的包袱,“你把东西取出来了?”

白玉堂点头,“嗯,顺手取了,免得夜长梦多。”

“那就好,”展昭忽地低头,张嘴将他手里最后一瓣叼走,不等他有所反应,已跃下屋顶,朝他们掠去,“我先过去了。”

“喂……”白玉堂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刚他似乎不经意留下的温热触感,那一丝热度似乎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了脸上,连耳朵都红了。他僵着动作,盯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低低骂了一声,“混猫……”

——那可是最后一瓣橘子啊……


德恩看着自己的属下一个个倒在双剑之下,心下越来越慌,那悄悄移动的脚步也不由得快了几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他这次能够逃出去,总能……

“德恩方丈,这是要去哪儿啊?”头顶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德恩大惊之下抬头看去,却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蓝影,紧接着胸口一重,人已倒飞而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不知是不是跟白玉堂一起相处久了,就连展昭,处理问题的方式都变得粗暴起来了。

不过这时候可没人在他耳边念叨什么规矩,展昭一脚将德恩踹倒,确定了他短时间内没办法再跑,便拔剑出鞘,加入了战团。

林风颜雪二人本已占了上风,此刻展昭加入,更是如虎添翼,稳扎稳打收割敌方的同时,还有闲暇招呼几声。林风横剑挡下一人,手腕一抖,便将他朝展昭的方向推去,同时笑道:“我还当你不打算过来了呢。”

“哪儿能啊,总不好一直麻烦风姐。”

破雪剑是短剑,虽然快捷灵动,可举手之间却难免沾上血迹,颜雪一脚踢开一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口,微微皱眉,暂时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展昭。

只见展昭巨阙沉沉,没有使出太多花巧,可即使是最基本的劈砍招式,在他手中也具有了极快的速度及准度,如汪洋波涛一般,威势之下,无人可挡。

不愧是南侠……心里念了一句,颜雪再次持剑而上,开口道:“南侠安好,泽琰呢?”

“雪姐姐辛苦了,我在这儿呢!”

声音由远及近,白玉堂的身形一晃,手中折扇又快又准地敲在了一人脑门之上,紧接着伸手扣住他头颅,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就已扭断了他的脖子。

展昭似乎早已习惯他从不留情的方式,目不斜视地将巨阙送入一人胸口。

颜雪仍是一脸淡漠,视而不见,破雪剑划破空气,毫不犹豫地掠过对方的喉头。

唯有林风多看了他一眼,只见这翩翩公子游走于众人之中,手指折扇,似游戏花丛一般,可所过之处落花狼藉,眨眼已要了两条人命。

展白二人之前在小灵寺的追杀之下都有受伤,战力自然受到些许影响。可眼下是四人联手,几乎只是眨眼,德恩的属下就已解决干净。

林风收剑回鞘,再次环视一圈,确认没有漏网之鱼,看了倒地不起的德恩一眼,很自觉地留在原地,没有上前。

颜雪从怀中掏出一张素绢,将破雪剑轻轻擦拭干净,这才收了起来。

另一边,展昭白玉堂则已到了德恩面前。

德恩被斩断一臂,本已重伤,又吃了展昭一脚飞踹,此刻脸色苍白,形容狼狈,看起来随时都要断气,却仍在挣扎着,半撑着身子,看着他们两人,面上满是恨意,别过头,一副咬死不说话的模样。

“唔,我猜你是不肯交待的,对吧。”白玉堂上下打量着他,挑了挑眉。

德恩一动不动,昂着下巴,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你也不用装,该知道的,爷已经知道了。”白玉堂摇了摇扇子——那扇子干净完好,一点没有刚刚还是杀人利器的模样——“无非就是,你与那何为在江湖招兵买马,而那知府王哲,则贪污受贿筹措银两,目的么,自然就是……”他语气顿了顿,缓缓蹲下,身子微微前倾,贴近了他的耳朵:“——襄阳。”

德恩猛地瞪大了眼,忽然,面上闪过一丝决绝,仅剩右臂猛地伸出,朝他背后的包袱抓去。

白玉堂并未将这垂死挣扎放在心上,反应极快,伸手去挡,谁料德恩半途反手,指间银光一闪,狠狠地划过他的手背——

“嘶——”

白玉堂手背一痛,顿觉一阵湿热,眉宇间戾气一闪而过,重重一掌,朝德恩毫无防备的胸口拍下!

德恩被这掌力打得向后滑出好几丈远,“砰”的一声,后背砸在道旁树上,一大口鲜血喷出,再也没了动静。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快,展昭在他身边,也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却听见了白玉堂的声音,脸色一变,急道:“怎么了?”

白玉堂按着手背站了起来,手背上鲜血淋漓,却是被德恩这垂死一击划伤了。

“怎么搞得?”展昭看得眼皮子直跳,捧着他手细细看了半晌,生怕伤口太深伤到筋脉。白玉堂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但也看他着急的模样,心中却是喜欢,一面呲牙叫疼,一面安慰道:“没事没事,皮肉伤,就是疼了些,但是你看,”他手指不安分地伸展运动,“没伤着筋脉。”

展昭看着这鲜血淋漓的模样,皱着眉不说话,“呲啦”一声,撕下一块干净里衣,替他细细地包裹起来,还不忘喋喋道:“待会儿回了城,再去灵隐寺讨一些好药来,手上的事,可不能大意了。”

“讨什么啊,我们自己带了有……”白玉堂才开口,就见着展昭黑沉的脸色,默然片刻,服软了:“好好好,你说算,要就要吧。”

这厢他们俩旁若无人地说话包扎,那边林风颜雪二人站在一处默默看着,林风忽然低笑了出来,“真不知道,那些说他们不和的传言是怎么出来的。”

颜雪微微一笑,神色柔和了些许,轻轻道:“他们这样……真好。”

林风转头看向颜雪,斟酌了一下词句,道:“久闻仙子大名,今日有缘相见,不如一同回城,小酌几杯?”

“也好,”颜雪点头应允,既然已经决定与那三年挥别,自然不会拒绝,又朝那两人瞥了一眼,轻笑道:“走吧,不用管他们,由他们腻歪去。”

“好。”林风答应一声,忽然觉出几分不对来……她刚刚说什么来着,腻歪?

询问的眼神看向颜雪,颜雪却并未注意,已经转身离开;目光再落到那两人之上,只见他们相对而立,白玉堂安静地伸着手让展昭包扎,展昭也十二分的耐心与仔细,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替他们披上一层金光,地面之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处,分也分不开。

林风眨了眨眼睛,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这个腻歪,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四人各做各的,没有人再去看德恩一眼,自然也就没有人看见,他仅剩的右手掌中,那落下的一枚小刀,和那刀身上隐隐泛着的淡蓝光华。


杭州之乱,自此终结。

江湖之事,灵隐寺牵头善后,对外称是何为图谋寺中经书故而杀人嫁祸,算是给了武林一个交待。

劫后余生的柳青在望湖楼大宴宾客,以答谢众人不远万里的相救之情。是夜,楼上人声鼎沸笑语不绝,江湖意气融入这一城山水,为这月下西湖更增色三分。

至于德恩与小灵寺,本就没什么人知晓,自然隐下不表,朱浩亲自带人来收拾了寺中残局,之后本想一把火烧个干净,后来还是改了主意,由灵隐寺接收。

于是轰轰烈烈的一场热闹,就此收场。城中百姓茶余饭后,除了唾沫横飞地说着那场“血战灵隐寺”的故事之外,还有人拍案大骂贪官污吏,说善恶有报,这知府王哲总算被上头摘了乌纱,可算是为百姓出了气。偶尔还有人唏嘘,说画舫上的文姑娘神秘失踪,一定是与谁谁私奔去了,杭州又少了一位美人……

每一日都有新鲜的故事,毕竟事不关己,过去的事很快就被人抛在了脑后。比如,没有人注意到有三个年轻人,满身萧索地护送着一辆灵车,黯然离开杭州,结束了他们这一场中原之行。

再比如,没有人注意到有一辆朴素的马车辚辚出了城,离开城门的时候,一只素手撩开车帘,车中人最后朝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深深,嘴唇微微开阖,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她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城门口,两人牵着马缓缓走着,目送着马车渐渐远去,消失在官道之上。

展昭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神色轻松,“这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人生似尘埃,世事却如风雨,哪有落定的时候?”在他身侧,白衣的公子长笑一声,还缠着纱布的手将缰绳一拉,利落地翻身上马,“走了,回陷空岛!”

“等等我!”

双骑并辔,绝尘而去,满身皆是少年意气,正是属于他们的最好时光。



第二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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