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叶黄/王喻】故剑(11)

眼:喻文州你不爱我了,你梦里那个妖艳贱货是谁?

鱼:你猜。

林杰:心好累。



第十一章 酒浓

蓝溪往北,千里之外,有一微山,微山之上,有中草堂。

中草堂被黄少天戏称为“卖药的”,硬要说来倒也不算太错,微山山势奇绝,环境多变,盛产各种草药,据说中草堂的开山始祖得道前是个大夫,就是看中了微山这一点,这才在此地扎根,故而历代弟子除法术武艺之外,多多少少也会修习医术。千百年来,微山中草堂长盛不衰,亦有那独步仙界的医术的功劳。

叶修速度极快,千里之遥也不过一刻时光,一入微山,还未到山门,已有一人候在了门口,朝他遥遥拱手,含笑道:“叶神,许久不见了。”

来者一袭青色长衫,看上去二十八九,神情温和,一看就是老成沉稳之人。叶修落地,脸上带了几分笑意,似乎与他甚是相熟,也拱了拱手算是回礼,“林杰啊,你怎么亲自出来了?”

老友相见,自然没有那么多客套。被称作林杰的男人微微一笑,道:“叶神大驾光临,岂有不亲自迎接的道理?”

“你这是怕我来了,那帮孩子们招架不住把你们老底都卷走了吧?”叶修笑了一声,朝他挑了挑眉,“啧啧,你们中草堂的,果然一个个都是操心的命!”

林杰笑而不应,伸手将他往里迎,一面带路,一面问道:“叶神怎么有空来了,是不是……”

“放心,他们好着呢,”叶修笑了一声,“翅膀硬了想飞,来找你要点儿药,给他们路上备着用。”

林杰脚步停了停,随即了然一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杰希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倒也不必太担心。”

叶修暗暗翻了个白眼,“大眼还用不着我担心。”

林杰继续在前引路,听得此言,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应道:“也是……少天呢,还是老爱缠着你打架?”

“他现在在蓝溪阁玩得开心着呢,”叶修哼了一声,想起方才那一幕,心里有些不痛快,瞥了林杰一眼,“怎么着,一个中草堂还不够你操心的,连蓝溪阁也要管?”

“我生来就是个懒骨头,否则当年也不会隐居,谁料……可见老天不肯让我偷闲。”林杰耸了耸肩,丝毫不在意他话中的揶揄,不知是脾气太好还是早已习惯,又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算来,也好几百年了……”

这一句话似乎又触动了什么不应触碰的伤,叶修也沉默了下来,眸子有几分黯淡,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跟在林杰身后,往中草堂深处走去。

蓝溪阁的建筑随山势而起,星罗棋布,看着十分随意;而中草堂则恰恰相反,自山门起一条直路,中轴线上排列着好几座殿堂,左右的道路屋舍也对称分布,整体建筑宏伟端庄,大气磅礴。

两人走了一阵,路过的弟子见了他们纷纷行礼,不多说也不多看,可见规矩森严,门风极好。到了东边一间厢房之外,林杰示意叶修稍带,冲屋里唤道:“英杰。”

“诶!”屋里立刻有人应声,一个少年匆匆跑了出来,朝林杰恭恭敬敬地行礼:“师祖。”

少年也是一身青衣,十八九岁的模样,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个文静妥帖的孩子。他跟林杰行过礼,一转眼就看见旁边的叶修,连忙又是恭敬一礼,“叶神。”

不待叶修说话,林杰已抢先道:“英杰啊,叶神这回过来是有正事的,你去收拾一些跌打损伤补气益血固本培元的药,出门用的。”

“是。”他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去做,反而看着叶修,眼底有几分期待,却几番欲言又止,愣是没说出半句话来。

叶修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笑了一声,道:“小高放心,你师父好着呢。”

闻得此言,少年脸上立刻洋溢出笑容来,却又被很好地收敛住了,只是道了声“多谢叶神”,便跑去收拾药材去了。

叶修啧啧两声,点了点头:“这孩子真是不错,就是太内向了些,难怪大眼老不放心。”

“得了吧,英杰可比他乖多了,想想当年……”林杰撇撇嘴,忽然又想起一事,脸色忽然有些微妙,“诶对了,你刚刚说少天在蓝溪阁,你又在这,那家里岂不是就只剩了……”

“哟,怎么着,还怕文州吃了你宝贝徒弟啊?”下意识地呛了一句,想了想,叶修又乐了,冲着人认真道:“我觉得吧,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文州就是要把大眼他活剥了架火上烤,他也会乖乖地去找孜然的。”

林杰:“……”

 

喻文州当然不会烤了王杰希,但是整整一天,他都自个儿待在屋子里,没有再搭理他。

王杰希性格内敛,天大的情绪也不轻易外露,喻文州关着门不理人,换做黄少天,早已砰砰砰地砸门去了,而他则只是一个人默默思量,按部就班地做完一天的功课,直到月上中天,他才终于意识到,问题好像越来越大了。

而且,叶修和黄少天怎么还不回来?

——在蓝溪阁跟卢瀚文他们玩得开心死活要住一晚的黄少天和不得不陪他住一晚的叶修并没有收到他内心的疑问,当然,就算收到了,他俩也不会理的。

迟疑再三,纠结再三,再三又再三,王杰希终于还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想了想,跑回去泡了一壶茶,端着盘子,敲响了喻文州的房门。

敲了两声无人应答,王杰希微微皱眉,正待再敲,鼻端忽然嗅得一缕浓香,再细细一辨认,分明是浓浓的酒味!

这一惊可不轻,王杰希心里一慌,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一用力就直接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趴在桌上、睡熟了的喻文州。

月光清冷,仿佛替他披上一层朦胧的薄纱。喻文州枕着一条手臂,另一只手上还抓着个酒壶,壶早已倾倒,残余的酒液流到桌上,又滴落在地,整个房间都漂浮着酒香,只要闻一闻,都能让人醉过去。

王杰希愣在门口,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喻文州,在他的记忆里,这位小师叔永远带着温和的微笑,对黄少天终日不绝的长篇大论从不厌烦,对自己时不时提出的诡异想法也认真解答,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就没有他不了解的事,任何问题都能在他这里找到答案。他温和而强大,始终自信满满游刃有余,此刻竟然……

仿佛被什么力量牵引着,王杰希走了进去,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将泡好的热茶放在桌上,看向熟睡的喻文州。

也许是醉得狠了,王杰希都已到了他身边他也全无反应,原本白皙的皮肤有些泛红,本就清秀好看的眉眼此刻被酒泡软了,透出从未有过柔软。王杰希借着月光细细看他,看见他有些微蹙的眉头,突然觉得,此刻的他,是这样的脆弱。

——是……为了谁呢?

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王杰希呼吸骤然有些发紧,目光却定定地黏在他的脸上,半晌,方才极轻极轻地呼出一口气,生怕惊扰了他似的。

月光朦胧,他有些迟疑地抬了抬手,却又猛地放下,半晌,又缓缓地抬了起来,轻轻地搭在喻文州的肩上,幅度极小地推了推,同时也低低唤道:“小师叔?”

这样的动作与音量,也不知究竟是想要叫醒他,还是不愿吵到他,总之喻文州纹丝不动,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沉沉睡着,一身白衣之上月光流淌,纯净得近乎神圣。

王杰希见他没有反应,便又加了几分力道,连声叫道:“小师叔?小师叔醒醒,你喝醉了,喝口茶醒醒酒再睡吧?小师叔?”

如是几番,喻文州终于有了动静,却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眉头皱了皱,睫毛抖了抖,似乎十分不满被人搅了好梦,嘴巴一瞥,嘟囔道:“杰希,别闹。”

王杰希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家这位神通广大的小师叔是如何在既没睁眼又还醉酒的状态下分辨出自己的,正要再来一次将人唤醒,手刚刚碰到他的肩膀,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忽然似有一道惊雷劈在头顶,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他根本没有清醒,根本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那句话又是怎么说出来的?

短短四字,不断地在王杰希耳畔回响。不同于平日里的温和如水,也不似玩笑时带着三分无奈七分纵容的声调,喻文州方才这一声,细细品来,竟然带着一丝绝对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近乎于无赖撒娇的意味,这样毫无防备、完全是下意识的叫着“杰希”……

是自己吗?

王杰希仿佛被什么力量扼住了喉咙,那一瞬间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了,大脑里乱成一片,什么理智什么思考都没了,心跳如瓢泼大雨重重砸响,不知来处,也不知何时结束。

他为什么……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在这样情况下叫出自己的名字?王杰希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用力咬了咬牙,却又有一个念头从脑海中浮现。

不,不对……那一声“别闹”,语气何等亲昵,怎么会是对着自己,分明就应该是另一个人,另一个他完全不知道存在的人……

可是不对,还是不对……

王杰希只觉得大脑里有一根弦被拉得死紧,两个甚至更多的念头在相互拉锯,几乎要把他的身体也扯碎。他微微颤抖,脑海里飞快闪过的都是眼前人往日温润模样,君子端方,高洁如月,不食人间烟火,一举一动都尽显风姿。

心里有一团火焰越来越旺,似乎想要叫他起来问问清楚,可在张嘴的一刹那,清楚叫出的仍是那个称呼:“小师叔……”

一桶凉水当头浇下。

对了,是了,王杰希猛地闭上眼睛,这人是自己的小师叔,是将自己从小带大的人,是自己的传道授业之人,是自己应当始终敬重之人,这梦话不过是多年习惯而已,不过是在叫别人而已,不过是——喝醉了而已。

二十岁的少年拼命地说服自己,让自己定下神来,有些踉跄地退了两步,觉得不应该再待下去了,急匆匆地就往门外走。堪堪走到门口,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回过了头。

月色清冷,四野无声。白衣孤寂,喻文州就这么静静地趴在桌上,阖目安睡,人事不知,全无防备,满身破绽,脆弱得好似一尊琉璃像,任何人都能让他粉身碎骨。

如斯画面就这么刻入王杰希的脑海里,他在门口驻足回望,目光深深,仿佛将那漫天星光都敛入眸中,良久,少年用力咬了咬牙,再次朝室内走去。

在他们身边,环绕着醉人的酒香,而那一壶新茶,似乎已经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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