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为觞

大家新年过得好吗？过完年也该更新了嘿~

我想写这段里的某个情节很久了，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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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血景

黄少天在寻找着机会。

他是最出色的猎手，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也有足够的爆发力去把握。眼前的魔族被他连番骚扰故弄玄虚搅得心神不宁，此刻正一面重整队列，一面散开想要把他找出来。黄少天一面观察着他们的动静，一面飞快地从随身的百宝囊里掏出各种符咒，布下陷阱。

——这些东西，都是这些年里王杰希做的时候他顺手揣自己兜里的，一直都挺鸡肋，如今倒是派上了大用。

刘皓站在山坡上，总揽全局，一面下着指令调整方案，一面还不忘向暗处的黄少天喊话：“剑圣大人，你就准备一直这么躲下去吗？”

在他的身侧，小纸鹤发出畅快的笑声，几乎可以让人想象到说话人是怎样的眉飞色舞，“这怎么能叫躲呢？你们这摆明了是要以多欺少，难道还不许我玩玩战术？哎哎老王你瞪我干什么，难道你想去跟他们单挑？”

刘皓哪里知道这是他在自导自演，一心认定了此刻藏在暗处的就是黄少天与王杰希两个，即便他们俩如今前尘尽忘法力也弱，但刘皓却无法克服心中的忌惮，也猜不出他们到底还留有怎样的后招，只能暗暗握紧了拳头，恨得牙痒，却仍不敢轻举妄动。

便在这时，盆地上空忽然又是一个晴天霹雳炸响，一团阴云瞬间成形，一时间，拳头大小的冰雹劈头盖脸地向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的魔族打了下去，与此同时，地面上一团火焰轰然炸开，刹那蔓延开去！

“王杰希！”刘皓厉声喝道：“快！找到他！”

他话音才落，另一个方向剑光霍然绽放，如一道疾风般将外围劈开，当前的几只魔兽躲闪不及，竟被生生斩落，污血满地。

刘皓嘶声大吼：“抓住他！”

远处传来少年人的大笑，“你抓得住吗？小爷才不陪你玩呢，来来看剑吃我落英式！”

“唰”的一剑，如飞花乘风，凌厉而流畅，剑势过处，魔族纷纷退避，就在这一进一退之间，黄少天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即又不见了。

一击即退，无迹可寻，刘皓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被他这般几次三番地戏耍，气得几乎想要将眼前的废物杀个干净。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沉闷的吼声，胸膛起伏好几番，这才猛地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身后，厉斥道：“还没找到吗！”

“正、正在找！”他一个属下手里捧着一个罗盘，闻言一个哆嗦，颤声道：“快了！”

罗盘中央，赫然竟是一只一模一样的纸鹤，不过只是虚影，并无实体。罗盘的指针飞快地旋转着，一会儿指向南，一会儿又转向了北，始终没有稳定下来。

刘皓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压低了声音，低吼道：“他到底在哪儿！”

“他、他一直在移动没有停下来，所以、所以没办法……唉，稳住了稳住了！”对方的语气高了几分，兴奋起来，四只眼睛都汇聚在了罗盘之上，就见那指针左摇右摆几下，最终停了下来。

它指向了刘皓。

刘皓的拳头上爆出骨头摩擦的“咔咔”响，“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对方哆哆嗦嗦地顺着指针的方向看向刘皓，眼底是无法压制的恐惧与绝望，“他在你身后。”

叶修看着那被重重束缚的人影，喉咙干涩得发疼，胸中压抑着千言万语，却半个字都没法出口。陶轩很满意他的表现，再次笑了起来，“怎么，不敢下手了？”

“难怪……”叶修终于开口，沙哑得连自己都听得难受：“难怪乐乐找了三百年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原来在你的手里。”

——在三百年前仙魔大战中失踪、仙界上下苦寻而不得的百花谷主孙哲平，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叶修面前。

“是啊，堂堂百花谷主，多大一个筹码，怎能轻易地拿出来呢？”

叶修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斥道：“你放了他！”

苍穹之上，有雷声炸响，斗神之怒，足以使天地变色。

陶轩却恍若不觉，还是在笑，悠悠然招了招手，被绑缚的仙界神君就被送到他的身侧，他的手慢慢地划过对方的右臂，“行啊，不过我得先告诉你，他已经沉睡了三百年了，我给他下了魔种，一旦醒过来，魔种也会随之苏醒，用不了一个时辰，他就会成为我们的一员，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啊？”

叶修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陶轩要的就是他这样无可奈何的模样，看着他那样愤怒又无力的神色，心头畅快无比，压抑了三百年甚至更久的怨愤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他放声大笑，笑声中，他身后的潮水忽然炸开，无数的尖叫与欢呼汇聚在一起，得到自由的魔族四散开去，冲向他们期待已久的远方。

远方，肖时钦冷冷地看着呼啸而来的群魔，缓缓抬起手臂，而后，重重挥下！

——绵延整片荒原的连环法阵，同时点亮！

仙界三百年精心编织的法阵在这一刻显示出了它应有的威力，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象神兽的身影在虚空中浮现，时光仿佛被拉回了曾经的洪荒年月，所有的生灵，都在为了生存而奋力厮杀。

青龙盘旋，或摆尾，或昂首，或伸爪，或张口，每一次出击，都将敢于靠近的魔兽打得粉碎；朱雀高翔，展翅如火，火焰升腾而起，构成了一道无法穿越的屏障；白虎咆哮，锐利如电，所过之处，尽是断肢残骸；玄武低吼，坚硬的背甲是它最好的防护，也是最坚不可摧的墙。

叶修站在四象大阵的中心，看着面前的陶轩，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平静下来的他扫了一眼脚下的战况，冲着对方挑眉一笑，“我觉得，这样更有意思。”

陶轩的表情有一些扭曲，他脸上的死灰色更重了，半晌，方才哼哼笑道：“双鬼拍阵，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点没退步啊……不过没关系，我有耐心，这样大规模的法阵是维持不了多久的——你比我更清楚。”

“没错，这世上没有不破的阵法，就算是虚空双鬼亲自在此维持，也只能拦住你们一时，何况他们不在。”叶修点了点头，却又露出一个十分欠打的笑容来，“但我来的时候已经叫了援兵了，他们很快就到。”

“之前的动静没有那么大……你怎么会——”

“猜的，但是哥一向猜得很准。”叶修耸了耸肩，十分无所谓地晃了晃手里的烟杆，“不如咱们做个交易，你把老孙放了，哥就给你个和我单挑的机会，怎样？”

陶轩双眼紧盯着他，如蛇一般森冷而阴鸷，似乎真的在考量叶修这提议的可行性。好半晌，他才忽然一笑，却是一伸手，按住了身边昏睡的孙哲平的脑袋。

叶修脸色一变。

“我才没兴趣跟你打，要打，找他吧！”一声厉喝，他手中黑气凝聚，猛地朝孙哲平的后脑拍下！

孙哲平身上重重叠叠的锁链瞬间崩裂，他整个人被这一击打得朝前飞去，叶修下意识地迎上前去，可还未靠近，就见那多年不见的老友，忽然睁开了眼睛。

剑光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同于之前的惊天动地，这一剑无声无息，却又极快极准，如暗夜潜行的蛇，在人们根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缠绕脖颈之上。那一点亮光如落下的第一片雪，白得透亮，静谧无声，却宣告着冬日的来临。

时间在那一刹那被无限地拉长：刘皓侧身，回头，手上同时聚集起黑色光团；绝世的神剑自树丛中挑出，自下而上，如落花般轻盈地飘向他的喉咙；刘皓双手推出，光团铺展，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剑尖挑起一个微妙的弧度，自喉咙转向他的肩胛，黄少天年轻而锐利的面庞出现在他的眼前；刘皓瞳孔微微一缩，身体微微蜷曲，将自己的胸腹要害往后缩去；黄少天的眉尖轻轻一跳，执剑的手稳定如山——

“嗤——”

转眼间，布料被划破的轻响间，刘皓整个连退三步，与此同时，黄少天踏上一步，反手一剑，将旁边大口咬来的蛇头斩下，再踏一步，劈碎了他属下手里的罗盘，最后一步，剑锋自那可怜家伙的脖子上轻轻划过。

刹那间尘埃落定，刘皓身侧护卫被尽皆斩杀，而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剑光在眼前乱闪，刘皓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全然乱了章法，身上顿时出现了无数伤口，黄少天紧紧抿着唇，目光雪亮，手上动作毫不留情，剑剑冲着要害而去，可为什么……

“铛——”

一柄剑横空而出，稳稳地架住了冰雨。

黄少天脸色微变，毫不犹疑地抽身后退，眨眼已到三丈之外。

刘皓轻轻喘了两口气，握紧了好不容易召出的武器，盯着已经退到安全距离的黄少天，正要说话，忽听“咔”的一声脆响，他脸上的面具突然裂开，跌落在地，露出他的真容。

只见他整张脸上，竟然密密麻麻爬满了紫黑色的纹路，仿佛有生命一般，带着诡异的弧度。黄少天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啧啧”了两声，“喂，你的审美真是没救了啊，丑成这样，难怪要戴着面具不敢见人！”

刘皓嘴角抽动，脸上的纹路似乎也在随之变化，在他脸上呈现出一个怪异无比的画面，“呵呵，那又怎样，你还不是杀不了我？”

说话间，他站直了身体，打开双臂，深深呼吸，就见他周围，那些被黄少天斩于剑下的尸体纷纷化作股股黑气，融入他的体内，而他身上那些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直到消失不见。

黄少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功夫全部白费，心中有一万句脏话想骂，但最终出口的只有一个字：“靠……”

“就凭你现在的法力，做到刚刚那样，几乎已是极限了吧？”刘皓活动了一下脖子，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黄少天，喝道：“你杀不了我，谁也杀不了我！”

黄少天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被吓住的，他大脑飞快地运转着，片刻后已想出对策，哼了一声，“谁说的，只要不给你恢复的机会一击毙命，不就行了？”

“这话倒是没错，可问题是，你有这个能耐吗？”刘皓放声大笑，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王杰希不在对不对，从头到尾，就只有你一个在捣乱！真不愧是剑圣大人啊，那现在我倒要看看，你这次想怎样脱身？”

黄少天沉下了脸，眼角余光扫过周围，只见那乌压压的魔族大军，已经缓缓地围了上来。

“你又要死在我手上了，”刘皓慢慢地说着，死死地盯着他，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吃尽血肉，“我真想看看叶修知道后的表情，那一定是很有意思的……”

叶修看见的，是孙哲平血红的眼。

没有理智，没有思维，没有一丝丝的清明，那双眼里充满了血腥与暴虐，他右手手腕上腾起缭绕纠缠的黑色魔气，紫黑色的纹路从掌心开始浮现，一路向上蔓延。

叶修紧急地停住了脚步，眉头皱起，右手一翻，一道五彩斑斓的光芒闪过，他手中烟杆消失，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把伞，伞面为红色，大得出奇，拿在手里，比战矛也短不了多少。

“老孙，你听得见吗？孙哲平！”

孙哲平停在叶修三五丈之外，混混沌沌，听到声音，循着方向看了过来，静了片刻，随后抬起右手，竟是以手为剑，径直朝他冲来！

叶修恨恨骂了一声，知道喊是喊不醒了，当下不退反进，手中大伞霍然撑开，伞面如盾，挡在自己面前。

一声钝响，伞面与孙哲平的手臂轰然相撞，叶修微退一步，伞面突然倒转，向前收拢聚合，竟然瞬间变成了长矛形状，在半空中抡圆了，朝他双腿打去。

孙哲平满眼杀意，喉咙里翻腾着“嗬嗬”的沙哑声响，右臂上紫黑色的纹路已经快要蔓延到手肘的位置，他似乎感觉到了不适乃至痛楚，可他却无法思考原因，只能用攻击与杀戮来应对。

孙哲平当年，就一向以刚猛善战著称，与他正面对决是哪怕强如叶修韩文清都要打起全部精神来应对的事，何况此刻他全无神志，只知进攻不知防守，威力更甚当年。而叶修纵然看出了破绽也无法还手，毕竟是同袍好友，顾忌太多，生怕伤到了他。此消彼长之下，在旁人看来，叶修竟然就那么落了下风。

陶轩看着两人同室操戈，极为满足，两人混战缠斗的身影在他眼里仿佛是一出绝妙的大戏，看得他不由得拍手称快：“好好好，精彩极了，叶修，你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吧？”

叶修理都不想理他。

两人来往了几十招，叶修心里已经有了数，瞬间，只见他手中战矛一抖，竟然又变成了伞的模样，而伞尖处光芒一闪，竟是有一连串法力凝成的弩箭射了出来，直奔孙哲平而去。

孙哲平再如何失了神志，总还有本能仍在，见状下意识地停步，往旁边一侧身，而就在这一刹那，叶修如鬼魅般欺身而上，右手持伞横在身前，左手夹着一张符纸，一声轻喝，将它准确无误地贴在了他的眉心。

孙哲平顿时停住了。

叶修有些紧张地盯着他的模样，见他如被施了定身法似的没了反应，不由得“咦”了一声，嘀咕道：“不会吧居然没用？这可是喻文州亲手做的驱魔定神符，难道是我用得不对？”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符咒发出一阵温和的白光，随后化为飞灰。

叶修：“……”

不等他再有什么反应，孙哲平突然动了，原本紧绷的身体呈现出放松的姿态，眼底的红色也逐渐消失，敌意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茫然与疑惑。

叶修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见状一乐，试探着又叫了一声，“老孙？嘿，还认得我么？”

孙哲平有些迟钝地转动着眼珠，好半晌，才渐渐显出几分神采，他一看见眼前这张脸，顿时就皱起了眉，“叶修？你又想干什么？”

也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枯木，叶修却是乐了，“哟，清醒了？”他收回挡在身前的伞，略退了两步，冲着身下指点几下，挑眉道：“你这一觉睡得可有三百年了，上半场已经打完了，下半场才开始，还能接着打吗？”

孙哲平皱了皱眉，低头朝下方看去，只见一片光怪陆离，四象法阵的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无数的魔影攀附在神兽的身躯上撕咬啃噬。他向来做得比想得多，一见眼下这情况，便也来不及去考虑自己的情况，哼了一声，“当——”

一个“然”字还未出口，他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喉咙仿佛被什么卡住了，右臂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他不由得屈起了身子，紧紧按住了自己的右臂，压抑着自己的吼声：“啊、啊——”

“魔种！”叶修脸色一变，猛地抬头看向远处的陶轩，厉喝道：“陶轩，解开它！”

“解开？”陶轩因孙哲平恢复神志而变得难看的神色忽然又欢快了起来，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孙哲平因痛苦而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悠悠道：“斗神大人，你纵横三界这几千年，什么时候听说过，魔种还有解的？”

“魔——魔、种？”孙哲平听得清楚，心里一沉，知道自己面临一个无解的死局，他用力地喘着气，死死抓住自己的右手上臂，目光随之移过去，透过褴褛破碎的衣衫，可以看见自己遒劲肌肉上，那紫黑纹路正不断地向上蔓延。

“老孙你别慌，没事的，哥还就不信了这世间有无解的东西？咱先歇会儿，回头去找张新杰。”叶修上前，一面扶住他让他不至于摔落云头，一面安慰着，忽然又想起什么，急道：“对了我跟你说，乐乐他一直在找你，前两年还渡劫成功了，如今也已经是……”

孙哲平的意识逐渐模糊，后面叶修说了什么统统都听不见了，恍惚间，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繁花，繁花中，那人的身影，无论相隔多久，都从未忘记。

“乐乐……”

他突然推开了叶修，力气之大，纵然是叶修也直退到了一丈之外。叶修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他怎么了，就见孙哲平一声大吼，如受伤的野兽最后奋力一搏，宁死不屈的高贵与骄傲支撑着他挺直了身体，右臂张开，左手立掌如刀，毫不犹豫地向自己肩头斩落！

“大——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