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月为觞

我跟你们讲，这一章里面有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车祸现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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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推开了喻文州的房门。

喻文州一向是个精致boy，屋子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窗外夕阳将屋子照得一片暖黄。王杰希来过不止一次，早已熟门熟路，知道屋里每一个插头开关的位置，知道他喜欢的书放在什么地方，就连衣柜的布局都一清二楚，所以他目不斜视直奔衣柜，拉开了柜门。

 

喻文州冲干净手上的泡沫，仗着此刻无人看见，手指一勾，那响个不停的手机就飞到了他的手中。

方锐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许多，“文州，我查到对方是谁了。”

“嗯？”喻文州挑了挑眉，略有几分惊喜，“挺快的嘛。”

黄少天眼神一亮。

“找到我和老林的是负责人，他有个副手贪功，私底下又找了一家，想要分一杯羹，所以我们两家就撞上了。”

此等背景故事听听就算，喻文州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是谁？”

 

喻文州的衣物以蓝白灰为主，衬衣整整齐齐挂了一排。洗衣液熟悉的茉莉香扑面而来，王杰希随手拿了两件，忍不住心里愤愤——那黄毛自己没衣服吗，弄脏了凭什么就要穿文州的，我都还没穿过呢！

任他再不爽，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拿了衣服就要关门走人，忽然间视角一转，看见柜子角落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突然全身一颤，只觉得一道天雷从头顶劈下，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个，我说了，你可别激动……”方锐似乎很是挣扎，斟酌词句欲言又止，喻文州听得好笑，“我又不是小姑娘，什么风浪没见过，你说。”

“他找的是……”细微的电流声里，方锐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喻文州的耳中：“微草。”

 

那是一张吸血鬼的面具，惨白的脸上涂着鲜红的嘴，咧开几乎半张脸，像是藏身于黑暗中的鬼魅，无声地嗤笑着什么。

——叱咤风云如何，指点江山又如何，命运的绳索从一开始就套在了脖子上，只待收紧的那一刻。

——到那时，又该如何？

王杰希忍不住颤抖起来，手里的衣服不知何时也掉到了地上，他也无心去管，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面具，良久，方才颤抖着伸出了手。

 

喻文州觉得冷。

在这五月时节，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堕入三九寒冬，无数的冰块将他包裹起来，贴着前心后背，丝丝缕缕的寒气顺着每一寸筋脉往里钻，要冻结他的血肉甚至冻结他的魂魄，他却怔怔愣愣痴痴傻傻，任人宰割，动弹不得。

电话那头，方锐还在继续：“……我也不相信，反复确认过好几次，就是微草……所以他们，是仙。”

 

黑色的斗篷下摆处有一块破损，看起来应该是被谁强力扯下的。王杰希看着这处损伤，忍不住退了一步，用力地抓紧了这件斗篷，呼吸剧烈地起伏着，眼中神色混乱，好像有什么情绪在其中疯狂冲撞着，一次又一次，让他引以为豪的理智变得岌岌可危，随时都要失控。

这吸血鬼的面具、这残损了一块的斗篷……王杰希还没有健忘到这个程度，他一眼就能认出这分明就是昨晚那个妖族的伪装，难怪他总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那哪里是什么女妖，分明就是喻文州！

——喻文州，喻文州，喻文州……可是，怎么会是喻文州，怎么能是喻文州！

 

喻文州一把挂断了电话。

黄少天已经听清楚了全部，在旁边慌里慌张地安慰：“那个什么文州你别激动别着急啊淡定淡定没那么严重！你看啊就算微草是天庭派下来那也不是跟我们过手的嘛……哎呀不就是个神仙吗喜欢就喜欢呗多大点事啊，天庭不是早就废除不准恋爱的天条了吗，仙和仙和人都是自由恋爱，怎么和妖精就不行啦？反正和平协议也签了我看就顺手再签个允许通婚的也不错嘛！我看谁敢拦着，天帝老儿也不行，敢拦我就替你上天庭抢回来！”

喻文州恍惚了好一阵，时空化作碎片在眼前飞旋，一会儿是和他在机场初遇，一会儿又是那一夜月下同行，最终一切都凝固成最深层的黑，拼凑成昨天晚上，那个高贵而优雅的魔术师。

“昨天……”喻文州喃喃开口，喉咙仿佛被塞了炭火一般刺痛：“是他啊……”

 

楼上楼下，俨然已经成了两个世界，但身处两个世界的他们却在经历一场同样的洗礼——面对真相，是怀疑动摇背叛，还是相信坚持同行？

时间好像遗忘了这方天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他们谁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们各自背负着职责与使命，都是举手之间能引得天地动摇的角色，谁敢轻易地交付信任，谁敢赌上整个族群的未来？

前途多艰，他们却一下子被蒙住了双眼，谁也没办法给他们指出正确的道路，除了他们自己。

——他们决定随心而动。

于是王杰希深深地闭上了眼，压下那些翻腾的情绪，将面具与斗篷放回原位，将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关好柜门，转身下楼。

于是喻文州轻轻地摇了摇头，看向黄少天：“不必管他，至少现在不必……我们还是先把今晚的事情做好吧。”

黄少天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你还好吧？”

喻文州嘴角向下一撇，“不好，”他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所以想找人打架。”

黄少天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在心里给将要入局的蚩尤点了个蜡。

两人这边气氛刚刚有所缓和，楼梯上就响起了脚步声，喻文州身体极短暂轻微地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手机，垂下了眼帘。

王杰希缓缓下楼，平复着呼吸与心境，以免被那位一向敏锐而周到的室友看出痕迹。下了楼就见两人在厨房里站着，碗也不洗了，一个默不作声一个避开目光，分明就是发生了什么。

王杰希脑海里顿时跳出初号还加粗的三个问号，剧本瞬间翻过好几页，呆了一下，看着喻文州静静站在那里，一瞬间竟是如此孤单又脆弱。他心里蓦地一痛，原本做好的心理建设此刻全部作废，“你们这是怎么了？”

“噢噢噢噢没什么没什么！”黄少天见机得快，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哎呀就是文州接了个电话，我们这边分公司出了点小情况得马上去处理一下，所以只好麻烦你收拾屋子了，放心我们会带夜宵回来的！唉呀谢谢谢谢我们马上换了衣服就走。”他将两件衣服接过来，一件回手扔给喻文州，“文州快走去换衣服啊！”

“噢。”喻文州应了一声，听起来情绪不高，抬眼看向王杰希，与他视线一对，不由得心里一酸——果然，再坚固的防线也抵不过那双眼睛的注视，那关切的目光仿佛穿透所有屏障一直钉入了他的心里——心里的小狐狸团成一个球，连耳朵都耷拉下来没有精神，他有些难过有些委屈，连忙又移开目光，换了个方向离开厨房的范围，往卫生间走去。

王杰希看着他的身影，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却似有一百只猫在拼命挠一样，每一只都在催着他追上去把人拉住解释清楚，但是……他有些落寞地移开了目光。

“好了好了走吧出发！”男人换衬衣多快啊，眨眼就好，黄少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正蹲在玄关换鞋，还不忘给王杰希挥手，“老王我们先走了啊！”

——谁是老王，我跟你很熟吗！

王仙君脸色顿时黑了一个度，黄少天跟喻文州熟成这样又来得这样恰巧九成九也是个妖精，不收了压在什么塔里山下就不错了居然还敢来套近乎，真是岂有此理！

两句话的功夫，喻文州也换过了衣服出来，看着黄少天已经一切准备妥当，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王杰希一眼。

不过一室之内，可这一眼，似乎已经隔了万水千山。

喻文州的嘴角微微动了动，轻轻道：“杰希，我先走了啊。”

王杰希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喻文州转身换鞋，眼看着他拿上了钥匙就要出门，王杰希突然忍不住唤道：“文州！”

喻文州转过头来，眼底有几分惊讶甚至几分期待，而更多的，则是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

王杰希却说不出话，神色复杂，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有一句出口：“小心啊……”

喻文州愣了一下，似乎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但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嗯，我会的，放心。”

各怀心思的仙君与狐狸款款道别，谁也没有注意到冷眼旁观的黄少天此刻轻轻眯了眯眼，眼底掠过了一缕精光。

 

目送着他们离开，王杰希终于松了一口气，待到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后背已经密密麻麻地渗出冷汗，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看一眼乱七八糟的厨房，王杰希才没心思收拾，转身走向客厅，把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面，他这才有时间好好地梳理一番现有的信息。

首先，喻文州是妖这一点已经可以肯定，但他是蓝雨的妖，而且从他昨晚的表现来看并不会对人界产生威胁，所以自己与他也算不上敌手。

这一点的确认让他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眼底掠过一丝庆幸之意，思路也愈发清晰起来。

他们得到了找到那个东西的方法，要拿方法去换回同伴——那么这会儿出去，是交换同伴，还是想要先下手得到那个东西？

这是一个问题，王杰希沉吟片刻，决定不再思考这个问题，反正他已经从叶修那里得到了关于那个东西的大部分信息，所以只需要去收藏地点守株待兔就行——来的要是蚩尤，他就动手替天行道；要是喻文州……他就什么也没看见。

愉快地下了决心，王杰希站了起来准备出发，刚刚起身，手机就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刘小别，少年的声音里有些气愤和忐忑，“老板，刚刚请我们去做单活的人跟我联系了，说对不起我们，他是背着上司自作主张偷偷找的我们，可他上司也找了一方，那一方来找他上司兴师问罪，他没办法全交待了，原本承诺的尾款他上司不认，他自己付不了……”

好像有什么关窍被瞬间打通，王杰希猛地握紧了手机，“也就是说，另一方知道是我们了？”

“啊，对、对吧……应该是的，那人应该都说了嘛……”

王杰希倒吸一口凉气。另一方是谁？是方锐和林敬言，他们知道了昨晚的第三方是微草，那喻文州应该也就知道了……

王杰希一时忘了说话，电话那头刘小别以为这是在出题考验自己，冥思苦想半天，忽然开了窍，“哦哦老板我知道了，另一方是救了英杰的好妖精啊，那我只要找那个上司一问，不就知道他们是谁了吗！老板你放心，我马上去办！”

他这边兴高采烈，王杰希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随便应了两声，就挂断了电话。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刚发生的一切，那些异常突然就有了理由，所以说，喻文州他……已经知道了？

他转头，透过落地窗看向星光闪烁的夜幕，好像想要通过这同一片星空看见什么人，不自觉地喃喃出声：“那你现在，在想什么呢？”

 

喻文州和黄少天并肩走在通往皇城的路上，身侧不时有车呼啸而过，斑驳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忽明忽暗，就像他们的身份一样，半明半暗，始终游走于规则的边缘。

“哎呀文州你别这么闷嘛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喜欢上个神仙吗！就凭现在我们的实力，大不了跟天庭谈判让他们把老王扔下来和亲你觉得怎么样？我看人类的史书上记录了好多这类故事，什么昭君琵琶幽怨多的……啊呸，幽怨什么幽怨，能被你看上那是老王他八百年都修不来的好福气你说是吧？”

喻文州闷头走路，不理他。

“你看看你，连续几百年稳居我们妖族男神榜首，多少大姑娘打破了头也想嫁给你，可是现在偏偏看上一只大小眼，他敢不感恩戴德吗？他要是敢不理你，那些姑娘媳妇们还不把他活拆了？你说是不是，而且啊就算他是神仙又怎么的，这么久了他也没发现你的身份，你就当不知道呗……诶不过我说你真的确定没露出马脚吗，刚刚出门的时候我看他眼神挺不对的好像藏了很多呢……”

喻文州突然停住了脚步，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昨天晚上一时心软塞进柜子里的面具和斗篷在眼前掠过，喻文州反应何等之快，顿时心中一阵绝望，神情木然地看向黄少天。

“我猜，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全文完